了不起。
霍恩海姆看着那在深渊中逆斩而出的那一刀,想。
若是苏慕白看到这一刀,必定会说了不起。
也的确是了不起。
这个苏慕白的儿子啊。
已经成长到了完全不弱于苏慕白的地步,甚至已经隐隐看到了要超越他的迹象。
霍恩海姆又想起来,那个曾经把自己的所有生命都送给了苏君炎的亚当。
那个魔种的始祖,永远的哥哥。
看到这一幕,亚当哥哥,你在天上,也会心安了吧。
他做到了你一辈子想要做到的。
然后,我会毁了他。
以此来证明,你一辈子想要试图做的事情,是错的。
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
霍恩海姆眼睑下垂,手指在舰桥的栏杆上轻轻地敲打着。
他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苏君炎这一刀,很强。
强的已经有点超出了霍恩海姆的预计。
这是斩破命运的一刀。
那既是要斩破自身的命运,也是要斩破,西门夜楼的命运。
西门夜楼,也是真的老了。
当一个人想着传承,想着要做一些一辈子都没做过的事情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人老了。
西门夜楼是不能老的。
因为一旦他老了,他就不再强了。
他的武道,他的强者之路,是一条一往无前的路。
一往无前的意思就是,一旦开始,就绝对不能停下,不能退后。
犹如逆水行舟。
现在西门夜楼心中有了牵挂,有了必须顾虑的事情,那么他的心就出现了漏洞。
就再也没可能打出更加强悍的,没有任何瑕疵的拳头。
他的武道就只能到那里了。
就像是他的武道历程一样,他走遍了整个新大陆,最终在无底深渊前停了下来。
他没有走进去,他退后了三步。
退后是智慧,也是桎梏。
如果西门夜楼没有满足于这种退的力量,他在暂时的退却以后继续前行,直至真的拥抱黑暗的话,那么他的武道,也许会到达他梦想的地步。
可惜,他满足于那种退的力量了,他满足于就站在深渊前看看了。
他没有勇气再继续前行了。
他怕深渊会最终吞噬他。
从这一点上来讲,其实,他看好李拔魔是有道理的。
就如同苏慕白会培养苏君炎一样。
那是因为苏慕白看到了自己的终点,他明白自己一辈子也没办法真的战胜那个站在撒冷之巅的男人了,于是他选择了将这种希望寄托到了下一代的身上,他的儿子。
苏君炎,苏君炎从任何方面来说,都很像苏慕白,并且在越来越像。
而李拔魔也很像西门夜楼。
却有着比西门夜楼更强的勇气。
面对无底的深渊,西门夜楼想的是退,收拳,而后借助整个深渊的力量。
那的确是足够恢弘,也足够大气蓬勃的想法。
但还不够。
李拔魔则超越了西门夜楼,他不满足于退的力量。
他在退步以后,同样收拳,却不是要去借助整个深渊的力量。
他不相信深渊的力量,他也不必去相信深渊。
真正的武者不应该借助外物。
武者最强的,永远是自身的力量。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当年西门夜楼就已经走入了歧途。
或者说,当年为了完成击败苏慕白这个执念,他已经是忘记了武道的最初。
这大概也是,他在李拔魔身上,看到的,他自己已经没有了的东西。
那是他年轻时的梦想。
所以,他会输给苏君炎。
他也要输给苏君炎了。
事实上,当看到苏君炎的那一刀的时候,西门夜楼就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尽管他的肌肉还是那么嚣张跋扈,他身后的强者的披风,也还是那么的肆虐飞扬。
可是老这种东西,是从内心深处发散出来的。
他看着苏君炎,脑子里居然浮现出了后生可畏四个字。
当那一把刀斩破了漫天的红雨,朝着他逆斩而来的时候,他居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那还是在他很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苏慕白也很年轻。
他们才刚刚乘着五月花号到达新大陆,为了可以活下去这个信念,在满是荒芜的地域拼命地厮杀求存。
在一次合力击杀了一头新大陆的变异巨兽以后,西门夜楼剥下了那头巨兽的皮,制成了一件兽皮披风,并在披风上写下了强者两个字,他举起那件披风对苏慕白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的最强者,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低头!”
“靠自我催眠是没有办法成为强者的。”苏慕白对他的强者披风不屑一顾,只是笑着说,“想成为强者,你先击败我再说吧。”
那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
一语成谶。
他这一生,都没有击败过苏慕白。
现在,连他的儿子也打不过了。
是真的老了吧。
他的拳头还在前行,他的身体也保持着战意。
可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一场战斗里了。
这样下去,会死的吧。
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可西门夜楼就像是沉入了深重的海水里,又或者,他是真的已经被深渊吞没了。
他没办法动弹,只是顺着深渊的意思,在向前。
他要死了。
西门夜楼。
不是死在苏君炎的刀下。
而是死在,他自己借助了一生的力量里。
“凝视深渊过久,终究也会成为深渊的一部分。”在那一刻,西门夜楼记起了他记得的为数不多的魔种诗人雪赖的诗句。
他闭上了眼睛。
霍恩海姆叹息。
终极的黑暗,在不动声色间开始朝着落雨的深渊移动。
而完全被深渊和红雨吞噬的大海的深处,则是骤然闪现过了一点银色的光芒。
这一刀里,这一拳里的时间停留的很短,又很长。
有太多的故事,在这一刀里发生,被想起,被回忆。
有人在这一刀里长大。
有人在这一刀里老去。
这一刀,终于到达。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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