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应许之命

“陈松。”

这道声音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幽幽的传过来，这世界就在顷刻间凝固住了。

远处飞洒的鲜血僵停在半空之中，庞大怪物缓缓迈动的脚步也被这无形的力量给生生定格。

世界仿佛在瞬间就已然变成了一幅静态的静止画面。

唯有陈松和那道声音的发出者才是这世界里能动的存在。

陈松缓缓的转过头来，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见长街尽头站着一位黑衣的女人，分不清容貌，看不见神色。

但陈松只在一瞬间就分辨出了这人正是在现实世界之中他惊鸿一瞥的那个女人。

陈松低沉沉的喘息，在黑暗里只感受到阴谋的气味，悲凉与压头的命运催使着他感到了无趣味。

他低沉沉的吸了足足十几口气才说出一句话来，可嗓子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沙哑的像是怪物在发声：“滚。”

此时此刻的陈松，再没有心思纠结于所谓主神空间、所谓秘密。

但那道声音似乎再开口之后就再不愿意保持沉默的观看：“我知道你……我了解你……我认知你。

“——陈松。

“命运不可更改，你今日所认知的未必就是真实，你之前所经历也未必就是苍凉。

“死亡不是终结，新生才是开端。

“陈松

“——这是应许之命。”

女人说出这段话的语气哀凉中带有一线的怜悯，像是在看一个挣扎着求活却因此被命运玩弄在鼓掌之间的人。

陈松抬起头来，第一次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

可女人的话仍在继续：“跟我走吧……陈松……别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于你的记忆……你已走到了这一步。”

陈松吸了口气，嘴里腥咸腥咸的，可他说出的话仍然只有一个字：“滚。”

黑沉沉的天幕之下，废墟的城市之中，男人在进入主神空间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心灰意冷起来。

女人哀凉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沉默良久：“和我走吧……陈松。和我走吧陈松，离开这个无限杀戮的战场。”

陈松甚至不知道女人究竟在说什么，他坐起来，浑身是血看起来异常的恐怖，可他却笑起来了，他觉得自己的笑简直要和那一日的范钟重合了——那时候的范钟看不到生的希望，满心苍凉却仍然在笑。

今天的陈松看不到眼前的路，更看不到所谓的希望，混乱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纠缠交织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承受极限，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有意义的，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或者说，此时此刻的陈松完全不像做出任何的选择。

他理不清混乱的思绪，脑海中，一个他二十多年现实世界的人生的记忆和另一段令他感到陌生而熟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后者中的绝大部分都并不清晰，唯有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反反复复的在陈松脑海深处一遍遍上演，如此更加的混乱他的思维与想法。

但陈松也不想理清楚了，他累了，像是立下宏伟目标要走下去的行者，走了几千几万米，在某一日看见某些东西经历某些事情就忽然要放弃了，曾经咬牙坚持过来的坚持过来的种种困境都没有一个心灰意冷来得有效甚至于不可抵挡。

心灰意冷，这是真正能摧枯拉朽的击溃一个人全部信念与意志的东西。

陈松就心灰意冷了，他知道张简那句话究竟是要在哪里发挥作用了，这位黑客先生的头脑简直超乎常人，仅仅凭借推测就大概猜出了陈松此时此刻遭遇的情况并埋下那样一个伏笔，希望在陈松做出对中洲队有利的选择，于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重返终结者的任务世界。

但张简绝没有想到，陈松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之上心灰意冷——这个整只中洲队的希望，就这么沉默的甘愿随波逐流。

陈松想通了张简的布局，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什么也不想做，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什么。

一切的根结仿佛又回到了他刚刚进入主神空间时——这里是主神空间啊，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拿什么去救别人呢？

陈松半晌没有说话。

女人却在一片静止的世界里第一次缓缓的迈动了脚步，一步步走向场中这个心灰意冷的男人。

陈松几乎变了一个人，不复刚刚进入主神空间的青涩与稚嫩，也不是近日来连遭打击的刚毅与沧桑，浑身上下只透露出一份沉甸甸的颓废来。

女人走到他的身边，陈松第一次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孔——即使被血糊住了大半的视线，陈松也能判断出这是个绝对的美女，既有宋欣琬的柔美较弱，又不失郭启宁的英姿飒爽与凌厉狠辣。

可这一刻，她看着陈松的目光却是淡淡的哀凉。

陈松第一次说出除了滚这个字以外的话：“为什么是我。”

“你接触到了。”女人吸了口气，放缓声音，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之前现实世界里你出现在‘事故’现场的时候我就开始关注你了并找到了你之前经历的轮回者任务的全部记录……你是一个不一样的人——从第一次意识入侵开始你就接触到了自己的本源。”

“呵。”

陈松发出一道意义不明的轻笑，也不知道到底是听没听懂对方的这番话。

女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目光深处，却有种莫名的意味，但绝非敌意，而是似曾相识般的暖意，她说：“没有时间了，我带你走。”

陈松没拒绝也没答应，只静静看着女人抬起手来，有光从她手心里绽放出来，渐渐汇成一道数据流光笼罩过来。

紧接着吞噬陈松意识的就是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

他又一次陷入到了深层次的昏迷之中。

而在黑红色的天空之下，废墟的城市之中，女人看着被光芒笼罩的陈松，缓缓移开目光向那黑暗的天空，而在她背后，完整的世界开始以数据的形势崩解破碎。

唯有女人幽幽的声音飘荡出来。

像是呢喃，又似叹息。

“这一天，我也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