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

落遇对这两个字，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源于小学时，她总是做好中饭，等范雯萱、落德阳回家来吃饭。她等啊等，等啊等。时间一分一秒过，他们两个每次回家都晚。落遇来不及吃饭就要去学校，范雯萱又拽着她，说这样对胃不好，逼着她吃了饭再去学校。

“你怎么又迟到了？”

“我爸妈又回家晚了。”

“那你不能自己先吃吗？”

“不行！锅盖掀开了，饭就会凉得很快。”

“你不能自己快点盛好饭、夹好菜，把锅盖重新盖好吗？”

“我爸妈还在山上劳动，我不能先吃。”

“为什么不能先吃？”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得一起吃饭。这是尊重，也是礼貌。”

这是落遇跟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的对话。

这样的恶性循环，循环了好多年，直到家里买了织布机，范雯萱、落德阳不用再上山干活。落遇那会是出了名的迟到专业户。幸好只是中午去晚了，不过是午休时间变短了而已；老师问清楚情况后，没有多责难她。

现在回过头去，想当初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做好了就吃？为什么非要等？非要等着全家人到齐了再开饭？是不是从小，自己就过于迂腐、缺乏变通的精神？

后来，落遇做什么事，总是会提前准备、提前到。她对时间，变得异常敏感。

踩点？

落遇想都不敢想。

至少得提前五分钟吧？

要不是今天薛冬送她上班，她不好意思催。她绝对会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

第一天上班嘛，怎么也得给个好印象。

这会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落遇心焦。

瞿生看出她浑身的不自在，说：“没事的。绝对绝对不会迟到。再说了，你就算迟到了也没事。你还没录指纹嘛。”

“什么指纹？”落遇问。

“指纹考勤机啊！”瞿生回答。

“哦。所里平时考勤挺严？”

“是啊，超严。一个月超过五天迟到，就没有全勤奖了。五百块钱呢！”瞿生吐舌头。

这还叫“考勤严”？

落遇忍不住问：“你90后？”

瞿生笑。她伸手捏了捏自己圆溜溜的脸蛋，说：“我每次都想装老成。可惜啊，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出卖了自己。我94年的，你呢？”

“我正好比你大十岁。”落遇回答。

“你——84年的？”瞿生一声惊呼，大嗓门引得等电梯的人都看过来。

落遇无奈点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瞿生又吐了吐舌头，说，“我还以为你也是90后。”

“你太抬举我了。”落遇说。

“芝芝说，看你穿着不像是90后。你穿得太素了。我还不信，”瞿生解释，“胡芝芝是我们所的前台，跟我同年。我们一起进的所。”

“我们所今年刚成立吗？”落遇问。

“对啊！”瞿生说，“所以一切都是新的。我特喜欢闻新鲜的油漆味。”

落遇很想说：小妹妹，那是致癌味。

她干咳了一声，说：“那现在，所里有多少人？”

面试的时候，她没有问得很仔细。

“加上你和我，五个会计师，一个行政，一个人事，一个前台，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正好十个。”瞿生说。

才十个？

落遇皱了皱眉。她原来所里，单单会计师，就有四十多个。

不过这没有可比性，那是发展了十多年的结果。而现在这个，才成立……

吉吉会计师事务所。

落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创业的艰辛，她是知道的。有时候，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想到最近的大买特买，卡里只剩了不到五千，落遇身子都要冒虚汗了。

“电梯来了，我们走吧，”瞿生拉落遇的胳膊，“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落遇，落叶的落，遇见的遇。瞿生，你喜欢现在的单位吗？”落遇问。

“喜欢啊！我们主任就是脾气差点，人很好的。他有时候骂人，让你又想哭，又想笑。对了，我们副主任长得可帅了。每天光对着他，不给我发工资，我都愿意。几个会计师也人挺好。就是有一个嘴贱。喏，就是刚才跟我对话那个男八婆。唯一的遗憾，就是管人事的金大妈不好，老是冲我嚷嚷。我又没迟到。好像我踩着点去所里，所里就吃亏了似的。去得那么早干嘛？也没见多干多少活。简直是浪费生命，还不如在被窝里多躺会。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管那么宽。她就是想引起我们副主任的注意。她那么大妈。我们副主任再怎么注意，也只会对她印象不好。”瞿生好像真的挺喜欢这个所；聊起让她不快的“金大妈”，都是语气欢快。

落遇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至少，工作环境不赖。

到了十六楼，瞿生飞奔过去，刷卡进门，又赶紧奔去前台伸手——“滴”得一声，点到成功！

落遇快步跟进门去，听见有女声夸张地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瞿生，真是够可以！”。

“我那是有精准的时间观念！”瞿生得意地说。

“偷懒偷到你这个份上，真是够够的了！”那女声说。

落遇忍不住抬头看，看见一个跟瞿生年纪相仿的女生。戴着眼镜，理着学生头。

这就是“金大妈”？

落遇忍不住想笑。

“那个是新来的？”金大妈冲落遇扬了扬下巴。

“是的。”瞿生说。

“叫她过来录指纹！”金大妈说。

“落遇姐，过来。”瞿生朝落遇招手。

她憋着笑，一本正经介绍说：“落遇姐，这是我们所的金牌人事毛恩，**的毛，恩格斯的恩。”

“你上班去吧！”毛恩对瞿生说。

她转头打量落遇，说：“你叫什么名字？”

“落遇。落叶的落，遇见的遇。”落遇回答。

“居然还有人姓落叶。这世界真是大，无奇不有！”毛恩拿手机记名字，嘟囔说，“你手机号多少？”

“1386215****。”落遇回答。

这是她新办的号。她现在双卡双待。

“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毛恩回拨号码，说。

“我以后请假，跟您请吗？”落遇问。

“三天以内跟她请，三天以上跟我请。小毛，你又在欺负新同事？”背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

“唰唰唰”，落遇明显感觉到，有n双眼睛往这边看过来。尤其是女性的眼神，里面都发着光。

这是得多帅的帅哥？

落遇慢慢回过身去，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