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落遇第一次来这里,这座跟城堡似的古建筑。它的墙体全部用石头砌成,一共五层。门窗用的是上等的金丝楠木。从天空俯瞰,整个建筑呈“回”字型,中间有个一百平米的大天井,种有花草树木。
已有佣人过来提行李。
邵炎领着落遇进楼,说:“先去看爷爷,还是先去见叔叔婶婶?”
“只看爷爷,陪陪奶奶和妈妈,不急着见叔叔婶婶他们。”落遇说。
“好。”邵炎说。
他没有多问什么。显然,他对落遇的回答很满意。他领着落遇穿过厅堂,顺着走廊去主卧。
房间里,张瑞珂和邵炎的奶奶在床边坐着。邵炎的奶奶坐在床头前,一手握着邵炎爷爷的手,一手摸着邵炎爷爷的额头。张瑞珂在床尾前,安安静静坐着。
邵炎的爷爷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各种管子。
“奶奶,遇遇来了。”邵炎拉着落遇的手过去,打招呼。
“爷爷、奶奶、妈!”落遇开口叫。
邵炎的奶奶听见声音,头也没回。她摸了摸邵炎爷爷的头发,说:“老头子,你听见了吗?邵炎的媳妇没有怪你,她来了。这下,你可以安心走了。”
什么情况?
爷爷在等自己?
落遇吓一跳。她快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床前,说:“爷爷,是我不好,让您老操心了!”
“孩子,你千万别这么说。为了邵家,我们已经牺牲了邵炎的爸爸和妈妈,不该再牺牲你跟邵炎。老爷子之前一直在后悔。活了一辈子,临了还是忍不住犯糊涂。邵家邵家,他为邵家操了一辈子心,时时以邵家为重,以为这样就能不负祖托,庇护自己的子子孙孙,希冀能保得他们万年安康。”说到这,她有些激动,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她声音顿了顿,说:“可是时代变了,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了。我和你们爷爷那会,都是包办婚姻。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们不晓得。我们只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认命,两个人一起把孩子养大,把祖宗留下的家业发扬光大。而你们,讲究生活品质。贪图享乐、讲究个情情爱爱,在我们看来,是要坏大事的。可到了你们这,如果没有爱情,不懂得享受,好像枉为人。你们肯吃苦,也知道享受。你比我们幸福。”
“奶奶!”落遇忍不住叫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乖孩子,听奶奶的,你明天就去跟炎炎复婚。你们两个要是老这样拖着,你爷爷走得不会安心的。”奶奶说。
没等落遇反应过来,张瑞珂猛得转过脸来。她的眼睛盯着落遇,口中说:“炎炎,是谁提出离婚的?”
语气很不善。
她认定是落遇提出离婚。她有些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为这样的女人要死要活。自己的儿子一直在努力,在想办法,她却只会拖后腿。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离婚了;这种女人,娶了只会坏事。
“是我,”邵炎低低说,“我看遇遇过得太压抑了。生孩子是为了锦上添花。如果是为了完成任务,那我宁可不要婚姻,不要孩子。”
“你啊你!你到现在了,还在维护你媳妇!”张瑞珂恨铁不成钢道。
她压根就不信邵炎的话。这个儿子为了娶这个女人,宁愿离家出走。他宁可放弃继承家业,也不会放弃这个女人的。
“妈,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我的爱,保护不了遇遇,我选择放她走。我不想步你和爸爸的后尘。我当初娶她,是以为自己能带给遇遇幸福,抚平她眼底的落寞。可是我看遇遇跟我结婚后,忧愁反而更多了,我很心痛。我知道,我不够独立,不够强大,我保护不了我心爱的女人,让她为我受伤受委屈。如果要这样过一辈子,我宁可放手!”邵炎说。
张瑞珂一愣。
“炎炎,幸亏你看中的是遇遇。不然,我们邵家肯定会被你败光。”奶奶半开玩笑半认真,说。
她摸着爷爷的脸,说:“老头子,你放心走吧。我们的大孙子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落遇看见,爷爷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渗出。
生命,就是如此奇妙与神奇。
“滴滴滴”,生命检测仪就这样叫唤起来。爷爷的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落遇呆愣原地。她的心,像是被谁用拳头猛得打了一拳,止住了跳动。
张瑞珂最先反应过来,嚎啕大哭。她觉得,这个家里最懂自己的,是这两位老人。他们当初试图拆散姻缘是迫不得已,她能体谅。后来她的创业,二老也在背后偷偷出了不少力。
第二个哭的是奶奶。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她的手,颤抖着,不停地摸着爷爷的脸,爷爷的头发。她的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流,流到了下巴,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却顾不上擦。
见此,落遇终于眼泪也涌出。她不知她以后,跟邵炎会不会也如此情深似海。
哭声一响起,外面冲进来一大群人。他们是邵炎的叔叔婶婶姑姑们,还有各种表、堂兄弟。他们把落遇挤到一边,抱着趴着爷爷的身子,都大哭起来。
有人说,人的灵魂重量是21克。在他死去的瞬间,灵魂会从体内飘出,在半空俯瞰自己的身体。
那会这刻,爷爷会不会在看,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呢?
邵炎扶落遇站起来。他用纸不停地帮落遇擦眼泪,自己早就泪眼婆娑。
半个小时后,哭声渐渐变低。
医生过来,请家属离开。他们把插在爷爷身上的仪器取走。
之后,殡仪馆的人过来,整理爷爷的遗体。
落遇被邵炎带到自己的房间。他抱了抱落遇,说:“你先歇着,累了就睡一觉。我去厨房拿吃的过来。晚上还得守灵或者陪奶奶。”
“邵炎,你说我们会白头偕老吗?”落遇拉住邵炎的手,问。
“会的,一定会的!”邵炎拍了拍落遇的手背,说。
白头偕老,多么美好的誓言。
年轻时候,换男女朋友可以比换衣服还勤快。等到白发苍苍走不动了,又有谁能不离不弃,永伴身边?
自己,又愿意伴随在谁的身边?
如果是邵炎老了残了,自己还会守在他身边无怨无悔吗?
落遇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除非他变心,不然,她定不负他!
看着邵炎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暗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