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并不如颜子光所看到的那样镇定自如,只不过她的确是一点都不紧张罢了。
说个话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至于旁人的围观,自古以来国人就爱看热闹,也没什么好值得害怕的。
城门的守卫原本是要呵斥她的,只是尚未张口就发现了颜家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得最为俊俏的颜家五少爷颜子光。
“姐姐,姐姐,我帮你把人给找来了。”
“姐姐,姐姐,我帮你把人给找来了。”
“元小宝,你干嘛又学我?”
“元大宝,你干嘛又学我?”
“你们两个,都给我噤声。”
颜舜华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城门里头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一人二十出头,下巴上露出了微青的胡茬,身后一个仆人正背着一个大包袱,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
元添福正一手提溜着一个孩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
她没学过怎么行古礼,印象中原主也没有学过,为了避免不伦不类,她便笔直地站着,只是在对上颜子光的眼神时笑了笑。
“冒昧前来,还望海涵。我在家中姐妹里头排行第五,您唤我颜五便可。”
颜子光闻言点头,脸上的笑意蔓延开来,“可真是巧了,我在家亦是排行第五,人唤颜五。你那棋谱是家中长辈完成的对局?”
他刚到家,就听见门房的小丁在不耐烦地赶人,因为见着那对双胞胎有趣,所以他破天荒地停了下来,让书童去问了一句,这才晓得原来是与自己有关。
如若不是对棋谱见猎心喜,单凭那几句说辞,他恐怕只会一笑而过。
颜舜华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看来她的运气不错,遇见的元家人十分心善不说,目前看来这个旁支族兄也还不错。
于是她先行跟元添福道了谢,又要了他家的地址,表示将来回去后要向长辈禀告今日他们对她的帮助,来日再来拜谢。
元添福这一回倒没有推辞,毕竟能够结识颜家的人对于他这种升斗小民来说是一种荣幸。
不管这个小姑娘与凤桐颜氏是什么关系,起码他也是做了一件令祖上有光的好事,他的两个孩子甚至也参与其中,回去家里他的娘子也会高兴的。
于是他便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地告辞而去,率先驾驶着驴车返回城中购物。
颜舜华跟在颜子光的身后,慢悠悠地步行着去了颜家。
起初颜子光并没有说话,待见到她并没有东张西望,路过一些热闹地带,看到兴盛的场面也没有露怯或感到惊奇,便觉得这人颇有定力,恐怕还真的是西陇来人,这才开始介绍凤阳府的地方特色与风俗民情。
尽管有些心不在焉,颜舜华还是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待到了颜府,她并没有顺从地去换衣服,而是直接表示有事相商。
颜子光诧异,但还是摆手让书童等人下去,然后摆出了一副侧耳倾听的姿势来。
颜舜华便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简短地将被拐的经历说了出来,末了又道,“我能记住那些人的相貌与声音,如果他们确实没有经过专业伪装的话,那么我可以最大限度地还原他们的相貌,包括船上的一些细节。”
颜子光微微皱眉,一针见血道,“你是说当初被人用药物控制,迷惑了心智,然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地窖了?直到如今也想不起来那个卖泥人的模样?”
“是的,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一般的药物很难做到这个程度。这个人拐子团伙作案很专业,就从一个小地方都胆敢一次性拐掉十三个人,并且还顺利地离开那里来看,恐怕他们的作案范围不会那么小,次数也绝不会少到哪里去。”
颜舜华喝了一口水,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不管我多么努力地想办法,还是会毫无征兆地被迷晕过去,然后醒来就会发现被转移到了另外的船上。不管是官方的军舰还是民用的商船,如果背后没有什么势力支持着,他们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颜子光眉头微挑,神色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家伙才几岁,居然就能想到幕后主使身上去了?
“背后的水深不深你不用理会,暂时先把衣服换了,休息一会,然后再画肖像吧,我先去跟祖父说一声。”
“您能先安排人给我送来纸笔吗?我这就作画,如今心里着急得很,里边有我认识的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我的邻居,根本无法安心休息。”
颜子光见她倦色颇浓,但眼神却颇为坚定,心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转念一想,恐怕也是小姑娘害怕时间拖得越久,记忆的画面会越不清晰,所以才这么急迫,便叫了书童进来,带她去了自己的书房。
他也没有换衣服,径直就去了荣安堂找祖父颜重临。
“倒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能做到如此地步,看来颜仲溟这些年也没有真的万事不理。”
颜重临沉吟一番,站起来道,“罢了,既然是同宗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拿我的名帖去请关知府过来,他人要是不在或忙,便请许同知或伍通判,务必让三人中有一人亲自前来,就说十万火急。”
待得总管颜风领命离开,颜子光才不解地看向了自家的祖父。
“何必用您的名帖?以爹如今族长的名义去请人不就行了吗?”
“不,这小姑娘既然千辛万苦地逃脱了,又能在没有路引的情况下,想到办法找人前来找你,甚至还打动了你亲自前往接她,看着就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既然她有情有义,那么我们于情于理都应该立即着手解决,出手越快越好。”
颜重临眯起了双眼。
西陇颜氏,果然不愧是嫡支。单一个小姑娘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恐怕其他的子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说不定其中也会有蛟龙潜渊似的后辈,将来能够一飞冲天也不一定。
世事难料。
他如今卖个好,将来说不定会用得着。
当然,希望永远都不会有用得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