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养心殿灯火通明,本该小憩的丫鬟和太监在院子里忙成了一团,行色匆匆,风尘仆仆。
养心殿的正厅之中,站着几名上了年纪的太医,他们不断的在商量着什么,然后又用着手中毛笔在写着什么。
内屋里,轻纱佛飘,流苏波动,已经被撤了刑具的沐扶夕,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腕在被面之上,由着一名年迈的太医,谨慎而小心的为她把着脉。
她面色有些发白,头发如瀑一样的披散在床榻上,精致的五官在烛光之中愈发的疲惫,此刻的她,安静的像是一个做工精美的娃娃。
绍凡无声无息的坐在床榻的边缘,低沉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沐扶夕那被刑具,夹红到泛着青紫的手腕。
这一刻,他想,也许自己是错了吧,因为他的一招抉择,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的疼痛不止。
“皇上。”在这份静默之中,年迈的老太医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对着绍凡轻轻的弯动了一下腰身。
绍凡回神:“孔太医,皇后的身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孔太医不曾点头亦不曾摇头,只是平静的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脉象平稳,并没有惊吓过后的焦虑,但皇后娘娘脉象软弱,寸、关、尺三部,浮、中、沉三候均无力,当需滋补调养。”
绍凡点了点头:“药补的话多少会损伤身体根源,一会孔太医去给朕写一些食补的方子,然后交给孙聚。”
孔太医颔首:“微臣遵旨。”
绍凡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下去吧。”
“是。”
一直待孔太医彻底走出了里屋,绍凡才转眼朝着沐扶夕看了去,见着她的目光仍旧有些空洞,不禁伸手慢慢抚摸上了她的面颊。
“扶夕,可是觉得舒服一些了?”
沐扶夕对上绍凡一双写满内疚的眼,轻轻的点了点头:“绍凡,我没事。”
他轻轻一笑,唇角间凝聚着驱不散的苦涩,微微倾下了几分的身子,看着她细腻到看不见任何毛孔的面庞,几不可闻的道了一句:“扶夕,其实我之所以默许了母后对你的禁闭,是因为……”
“绍凡,我渴了。”她轻轻的一句话,打断了他不知道鼓足了多少勇气,才想要全部摊出的心里话。
绍凡一愣,随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慢慢站起了身子,转身朝着桌边走了去。
沐扶夕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望着绍凡那柔中带着刚毅的挺拔背影,慢慢收敛起了面颊上挂着的笑意。
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她便不想却埋怨谁对谁错,因为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就算再去埋怨,也改变不了已经摆在眼前的结果。
况且,对于这件事,她根本没有想要去埋怨绍凡,毕竟绍凡现在被夹在中间也很难受。
既然她事事都选择以大局为主,那么她便没有权利去责怪他人,凡事为了大局考虑,这不是她的容忍,而是一个人应该学会的将心比心。
一杯温热的水,递在了她的面前,沐扶夕收敛起自己的思绪,伸手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然,绍凡却是比她快了一步的单手搂在了她细瘦的腰肢上,将她搀扶起来的同时,让她稳稳的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沐扶夕对着绍凡微微一笑,随着垂下眼眸,唇便是含在了茶杯的边缘上,随着那带着丝丝甜意的味道冲刷过苦涩的口腔,流进干裂的喉咙,沐扶夕不禁一愣。
“绍凡,这是……”她后退开了些许面颊,抬眼朝着身侧的人望了去。
“桂花蜜。”绍凡轻轻一笑,再次将茶杯朝着她的唇边靠了靠,“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味道,再喝一些。”
一阵甜甜的暖,流淌过心尖,深深的凝聚在了心底,是沐扶夕忽然的鼻子酸涩,她确实一直很喜欢桂花蜜的味道,因为桂花蜜甜而不腻,爽口又解渴。
但是桂花蜜的酿制,需要蜂巢和桂花,既美容养颜,又极大补身子,所以这个桂花蜜,几乎是整个元清女子的最爱。
但是每每到了冬天,她便要隐忍上整整的一个冬季,皇宫之中虽然仍旧有桂花蜜,但并不是谁人都能品尝到的。
毕竟御膳房囤积的桂花蜜数目并不算多,所以除了皇上与皇后之外,其他人只有看着,闻着的份子,根本品尝不到。
待满满一杯的桂花蜜全部流进了肚子里,沐扶夕才意犹未尽的靠在了枕头上,看着绍凡宠溺的微笑,她有那么片刻,是有些自责的:“绍凡,你去睡吧,明日不还是要早朝么?”
绍凡将杯子放在身侧的矮几上,听闻见了她的话,不禁又是笑了笑:“这里是养心殿,算是朕现在可以歇脚的唯一寝宫,如今你鸠占鹊巢也就算了,如何还能狠心的撵我出去?”
经由他这么一说,沐扶夕才算是想起来,下意识的便想要起身:“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天色不早了,我还是回晖仁宫去吧。”
没等她彻底的坐起身子,他便是倾伏下了身子,支撑着双手,将她囚禁在了自己的双臂之中:“扶夕,你也说是天色不早了,所以还是省些功夫,别折腾了。”
他身上淡淡清新的香气,扑打在她的面颊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她微微一愣:“恩?”
见着她难得的呆楞,绍凡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极其浅的笑意,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坐在床榻边上,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便是已经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长靴。
这下,沐扶夕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面颊挂起了红晕:“绍凡,你难道想要在这里休息?”
绍凡坐在床榻边上,侧身静静看着她绯红的面颊,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因为难为情而有些烫手的面颊,轻柔抿唇:“有何不可?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
沐扶夕干巴巴的动了动唇,虽然他说的没错,可她仍旧觉得十分不妥:“绍凡,你我还未曾大婚,如此……”
不等她的话说完,绍凡直接翻身挨着她躺了下来,修长的手臂顺其自然的,穿梭到了她的脖颈下面,微微回手,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沐扶夕不适应的对着他过于靠近的面颊,有些僵硬住了自己的身体,她虽然早已习惯了有绍凡的存在,但是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她有许多的不适应,更多的是难为情。
细看之下,绍凡的肌肤是比她还要细腻的存在,那挺直的鼻梁,高高突出在面颊之上,将他的俊美容颜一分二,他薄而透的唇,透着淡淡的粉,那修长的睫毛,在他上扬的眉下,卷翘着,虽然参差却美感十足。
“呵……”他轻轻一笑,伸手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看够了么?”
沐扶夕一愣,赶紧撇开自己的视线,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了起来。
“看够了就睡吧。”他仍旧轻笑,伸手揽着她再次朝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先行闭上了双目。
沐扶夕见他闭上了眼睛,自己也着实很想小憩一会,不过她刚刚闭上双眸,便是又再次睁开:“绍凡。”
“恩?”他听闻,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扇然而开,狭长的黑眸,泛着如黑曜石一样的琉璃光彩。
“今日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因为她可以心安理得的蒙骗所有人,但她偏偏不想让他蒙在股中。
“扶夕……”没等她把话说完,他便是直接打断,微微一笑,宠溺十足,“母后最近的压力也是太大了,所以才会对你有些刁难,至于延和,我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小女孩的心思,却不想就是她的这份执意和单纯,差一点让她酿成了大祸。”说到此,他抿了抿唇,“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你竟然什么都知道了?”沐扶夕一愣,有些惊讶。
绍凡唇角的微笑加深,看着他不再开口,如此一点即透的事情,他只要仔细的想一想,便是心知肚明。
只是,开始在天牢的时候,她的样子确实是吓到了他,当时他除了心疼,再是想不到其他,不过待他冷静下来之后,稍作考虑,一切的事情便都有了头绪。
他从来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是了分寸,也许,这便是关心则乱吧……
“既然你都清楚,为何还要与太后反目?”沐扶夕觉得,她似乎有些不了解,面前她最为熟悉的这个人了。
“本来我也是需要一个突破口,摆脱掉母后的钳制,这一次,刚刚好……”他说着,再次闭上了双眸,含唇轻呢,“扶夕,我希望我可以变得强大一些。”
“绍凡,你已经在强大了。”再次看了看他俊美的面颊,她分不清楚心情的也是闭上了双目,“可是绍凡,你的强大却让你变得强势了。”
听闻着她的呢喃,他再次睁开了双眸,看着她愈发美丽的面颊,他在心中轻轻一叹,那到了嘴边的话,最终回响在了心坎之间。
扶夕,如果我不变得强势一些,如何能留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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