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坑深约二三十丈,四周坑壁陡峭,无法攀援坑壁下到坑底。好在毅遮二人站脚的方向峭壁上,有小道能直通到坑底。小道上草木丛生,野花烂漫,不远处的坑壁上有几个悬泉飞泻,再深的景物站在坑边的他们就看不清楚了。
这种凹陷的地势苏幕遮从未见过,不由得有些疑问,连连发问道:“这里天然就是如此吗,我从未见过如此深的天坑,与一般的因为地动塌陷的地方果然不一样啊……那些地方只不过是有些凹陷罢了……我在书上读到过,如果某地因为地动塌陷,说明底下是空的,地底下有什么矿洞墓室之类的……不过这里应该没有墓吧,不然塌了那么深,那墓室得有多大啊,怕是比始皇陵还要大多了吧……“
东方毅没有接话,恍若未闻。
“凌云山庄选在这种地方落脚,肯定是看上这个地势了,不过乍一看虽然易守难攻,其实只要围住了,坑底的人插翅难飞啊……反正我只听过往下砸的石弹,没听过往上飞的……”
东方毅抬头看向苏幕遮。
一开始她念叨的时候,他秉持着自己一贯的原则:听而不闻。因为他知道这位苏姑娘习惯性地就会自说自话,说起来还停不下来,且大部分的话延绵不绝,想到哪儿就是哪儿。
所以他也习惯性的过耳就忘,也就是所谓的“过滤”。
可谁知听了几耳朵她这次的话,竟好似听到些合理的东西。东方毅不禁猜度,她这么说是否别有深意。怀着这个念头,他细细观察了苏幕遮一会儿,只见她边说边左顾右盼,神情轻松,字字句句从她唇角流珠般吐出,她却任由它们淌了一地,不去收捡。
原来还是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吗?
东方毅的心底发出声低笑:她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常常能切中肯挈,可惜了。
“走吧。”
东方毅打断了苏幕遮的喃喃自语。率先顺着坑边山道缓步下山。走了没两步。突然顿住了步子。
苏幕遮不及收脚,脚下一滑,鞋头陷入泥泞之中,她皱了皱眉头。拔出脚来。一抬眼帘就见东方毅一脸莫测地盯着自己。
“又怎么了?”
“咳咳。这是这里的规矩,等下不必大惊小怪。”
苏幕遮一头雾水,才要再问。就见东方毅张了张嘴,忽地自丹田运气,“嘿呦”一嗓子直冲云霄,紧接着呦嘿呦嘿地,自成曲调,竟唱起歌来。
苏幕遮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滇州少数民族众多,每逢人生养死葬的大事,都会有人唱歌哼调,平日里更是以歌代言,明志表情,苏幕遮从小在那里长大,对此看得多了,有空时也爱哼个小调什么的。
可东方毅一个雍京的少爷,竟然也会“咿哪咿哪”,“嘿呼嘿呼”地放声高歌,实在是太违和了,她不由得在脑中想象起他身着一身彩衣,在阳光下载歌载舞的情景……
恶寒,恶寒啊。
东方毅唱了没两句,坑底便传来一缕若有似无的歌声,似在与他对唱,只不过曲调怪异,似是俚语。苏幕遮伸长耳朵听着,发觉这曲子十有**只闻其声难懂其意,她听了又听,勉强分辨出有一句似是在唱“花间更有双飞蝶”,其余的再不懂了。
坑底歌声一起,东方毅的歌声便戛然而止,脸上表情阴晴难辨,过了许久后方和苏幕遮说道:“继续走吧。”
苏幕遮觑着他的脸色,觉得他此刻的心情不好不坏,既然是平常心,恰可以对他吐一吐疑惑,只当闲聊嘛:
“你上次来,也是这么‘唱’下去的?”
东方毅脸色一僵,嗯了一声。
“是给你指路的那位朋友告诉你要如此做的吗?这算什么?通告身份吗?”苏幕遮又再问道。
“应该是通知这山庄的暗哨,我们是带着委托上门的,而非外敌入侵。”
“那你要是没唱歌,会怎么样?”
东方毅拨开路边的藤蔓,哼声道:“我没那个兴趣一探究竟。”
“也许就会有强攻快弩嗖嗖嗖地射过来呢……话说这凌云山庄离雍京也不很远,如果行事都像暗庄那次那样,也称不上低调,朝廷居然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真奇怪……说不定和烟霞山庄一样,背后也有官府势力呢!唉,怪不得说,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真是的,本以为在江湖能恣意自在呢……”苏幕遮絮絮不停,连带着跟在东方毅身后“披荆斩棘”,不过片刻便累得呼哧带喘了。
东方毅对于这种再苦再累也要说话的个性看不上眼,凉凉地说了句:“累就少说两句吧。”
“你不觉得奇怪吗,”苏幕遮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忤,依旧执着地说道,“这一路下来一个人也没看见,难道只有我们前来委托吗?一日只接一单生意啊,那哪养得活那么多杀手啊……”
东方毅没有告诉她,一般人若有难处想要委托给凌云山庄,直接去山庄各地的接待点下单即可,不会跋山涉水地来到山庄所在地的。
这也不算欺瞒吧,她又没问。
“……除非一般人根本不是到山庄来下单的,”苏幕遮走不动了,站在原地,俯身屈膝喘着粗气,“那我倒想问问大少爷你,陪我走这一趟,或者说,故意让我走这一趟到底什么居心啊?”
她问完这话,用双手压住膝盖,借力仰起头,与回首看向自己的东方毅对视,半刻后扬了扬嘴角:“作甚?没想到我也有脑子吗?”
“你若有疑虑,现在可以原路返回,”东方毅背手立于山道中间,半转回身,一身赤衣在翠微的草色中显得格外扎眼,“我绝不阻拦。不过,不管你是去是留,我指定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苏幕遮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坑底,又回手指了指头顶甚远处的坑边:“我都走到这儿了,你让我回去?罢了,早就知道你陪我走这一趟没那么单纯,”她咳了两声,挤出胸间的凉气,“还是那句话,动手前吱一声。”
“放宽心,没人要动手。”
从高处向下看有一点很是奇怪,明明看着已经触手可及了,但走起来还要很久很久,苏幕遮在小心翼翼地行进中渐渐地悟出一个结论:这地方其实根本用不着暗哨。
她回首看了一眼泥泞潮湿的山道,看了看青苔清泉流满的坑壁,再一次在心中确信:就这地势,就算有虫伯那样的轻功也只能乖乖地顺着山道蹭下来。
想到书虫,她原本扬起的唇角又慢慢地落了回去。
(女主日记87,七月望七又补记,真的,别管多大的火气,多强的锐气,这么顺着山道一路溜下来也累得没脾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