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你来了。
苏苏,里边坐?
苏苏,快尝尝……
这种熟稔的招呼苏幕遮听过不知多少次了,她急转回身,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五味哥哥……”
苏幕遮语声哽咽,险些落下泪来。
周五味信步施然地从店里迈出来,手里拎着好几个油纸包,一副大丰收的模样。他这种模样,苏幕遮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拎着拿着端着,抱着扛着背着,他的双手总是不闲着。
“出门又没看天吧?都浇成落汤鸡了,”五味嘿嘿一笑,调侃两句后道俯身拿起放在店铺门口的油纸伞,又向外走了两步扒头看天,“嚯,一会功夫雨就这么大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苏幕遮身上发凉,心里却发烫,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傻傻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蜓姐也来了吗?”
五味顺口答道:“没呢。我来是为了几日后的烹饪大赛的,你蜓姐懒怠动,我也舍不得她舟车劳顿,”他冲苏幕遮挤挤眼睛,笑嘻嘻地续道,“碰见你太好了,苏帮主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没有?能不能弄到烹饪赛的官票?”
这话勾起了苏幕遮的伤心事:将军根本没中毒,虫伯也不告而别了,笑笑帮的处境还是燕巢于幕,我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五味见她精神萎靡,身体都在打摆子,显见得是着了凉。这还不算。她的眼圈还红红的,站在那里一下接一下的吸着鼻子,说不出的狼狈。
五味缩了缩脖子,岔开先前的话题:“先找个地方歇会吧,瞧你冻得,”他看了看外面倾盆而下的雨水,回身向店里大声问道,“伙计,我这小妹子着了凉,我们在你店里避避雨。可使得?”
店里的伙计答了声“可”。五味又自放下雨伞,领着苏幕遮走入店铺。
一进门,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苏幕遮皱了皱鼻子,忍住一个将要冲鼻而出的喷嚏。苦着脸问道:“这家店是卖什么的?臭死了。”
“你猜你猜。”说是让人猜。又憋不住话,五味眉开眼笑地说道,“猜不出来吧。这里是卖那些从番邦外族传来的杂货物的,这股味儿是些香料调料之类的,闻着呛鼻子,可有些放在菜里味道好着呢。稀罕吧,整个九州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五味谈起与厨艺相关的话题就眉飞色舞,苏幕遮对此早就习惯了,她四下略略一扫后收回目光,耳听得五味与这店里伙计的往来对话:
“伙计,我跟你买些姜,还有黄糖,借你的后厨煮碗姜茶来驱驱寒气。多少钱?”
“大爷您太客气了,您在小店买了那么多东西,姜茶就算我们送您的了,您稍等,马上就来。”
那伙计的声音里充满了亲热,苏幕遮不由得暗忖五味是买了多少陈货才换来对方这样的态度啊?只闻那股味道,她便可以断定,这家店的生意一定很不兴隆。
想着她勉强笑道:“五味哥哥看来又存了不少体己啊,都买了什么?”
五味听了她的问话,惊得一把护住那些油纸包,防备地说道:“你别再想着和你蜓姐告我的状啊,我买的都是正经要用的,”他神秘兮兮地续道,“我在九州行会报了名,谋了个烹饪赛的位子,就等着过几日大显身手了,”他边说边摇头晃脑地炫耀,“你蜓姐说我纯是来‘陪太子读书’的,等我拿到优胜,看她还嘴硬不嘴硬。”
听了五味与小蜓间的私房话,看着五味喜上眉梢的表情,想着这夫妻二人生活和顺美满,苏幕遮禁不住笑开了怀,心中的沉郁略有松动。
见她眉眼舒展了一些,五味试探地问道:“倒是你,看着憔悴了不少,怎么了,苏帮主给你的任务办砸了?”
苏幕遮眨了眨眼睛,滚落了两滴泪水。
五味“嘿”了一声,扬眉道:“哭什么哭什么,天大的事还能大过个‘死’字,你从六岁以后就没再哭过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苏幕遮横了他一眼,口中嘟囔着:“就这几天功夫,我都哭了两遭了,”她低声道,“五味哥哥,我心里乱的很,你还记得我和你们说过的,阿姨要我去办的那件事吗?”
见她压低了声音,五味也随着她小声道:“记得,想办法拿到那东西,到雍京为那位解毒,怎么?你去晚了,那人毒发死了!”他凝神想了想,“不会吧,没听说啊。”
“那人根本没中毒!”苏幕遮咬牙说道,“骗我们就罢了,连他的家里人都被蒙在鼓里,出生入死地为他找解药,把命填进去也是白填……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她一甩衣袖,忿然道,“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
五味抚了抚脑袋,听不懂她这话的来历,只抓住前半句话的关键处问道:“没中毒?那为什么假装中毒啊?你问了苏帮主没有,她怎么说的?”
“阿姨说,这一招是为了把她诓来雍京,好困住她,”苏幕遮叹了口气,“现下说要派官员来监督笑笑散的生产,阿姨拒绝不了,下一步恐怕就要推行榷法,将笑笑散收归国有了。”
“竟有此事?”五味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思忖了一刻后正色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苏幕遮抬眼看向五味,才要说些什么,忽地住了口,只因先前去煮姜茶的小伙计端了茶来。她接过后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辛辣的又带了丝甜的姜茶缓缓地流入喉管,流进胃中,一点点地温暖了整个身体。
“我又有什么办法,等着看帮主有什么主意吧。反正对我而言,只要笑笑散不被禁掉我就心满意足了,”苏幕遮双手捧着杯子,在掌间缓缓转着,“可惜就只这个念想,也不一定能……”
五味嘻嘻笑了两声后说道:“放心吧,那帮人嗅着腥味,咬住了哪里肯撒嘴。帮里每年靠着笑笑散能赚那么多银子呢,我看着都眼热。”
苏幕遮被他财迷心窍的模样逗得一乐,随即又想到自己现下孤立无援的处境,还有苏万儿掷下的犹如晴天霹雳的内情:
神仙水的方子出自娘亲之手……
苏幕遮想了想,最终没有把神仙水的事向五味提及,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她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
神仙水的事说不得,那虫伯的事呢……
“虫伯走的蹊跷,还给我留了话,让我小心阿姨,”对于五味的信任已深入骨髓,苏幕遮几乎没有犹豫,就将这其中的内情如实倾吐,“没多久邓凌云就到了,说是得了虫伯的手信……不过两天功夫,阿姨也回来了,劈头就说虫伯是奸细……”
苏幕遮眉头紧蹙:“五味哥哥,我真的不知道应该相信谁,可以相信谁了。”
(女主日记92,七月望七,酉正,好吧,哭一哭心里还是畅快点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