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您到底何时派人去接苏姐姐进府啊?”
林雨霖吃过午饭后就赖在林诺的书房,磨着等他赶快派人出府。林诺见她沉不住气地模样,摇头说道:“去问管家……总要收拾停当才能接人过来住吧,否则接来了住哪里,睡你屋里的碧纱橱吗……”
“是是,您说的在理。”
林雨霖笑着应了声,而后寻了窗边的椅子坐下,随手推开了书房的窗户。从这扇窗望出去,可影影绰绰地望见一池颓败的荷叶。
清风徐徐,吹得她鬓边的碎发款款而动。
“霖儿,你午饭是和若枫一道吃的吧,他可和你说什么了?”
林雨霖支颐窗框,眺望着水阁方向,顽笑道:“也没说什么。小舅舅乍听到自己有一桩从小就定下的婚事,吓得饭都吃不下了。”
林诺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她在说反话。自己的儿子会吃不下饭?他只会让别人没有好果子可吃。
“他,可是反对?”林诺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但在对上林雨霖玩味的目光时,立时强硬起来,“哪里容得他同意还是反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他趁早断了自己做主的痴心妄想……”
咣啷一声脆响,林雨霖霍然从椅中腾起,带翻了近前的小几,她立于原地,怒气冲冲的样子像一头发火的小狮子,盯着林诺看了半刻后硬声说道:“您说完了吗?说完我出去了。”
林诺看了她一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黯,随即又沉声说道:“若枫从小就懂事,他定明白事急从权的道理,娶苏幕遮总比娶公主要好吧。”
“谁理你呢,”林雨霖边说边往外走,“反正您只认同您愿意认同的道理。我不管那些大道理,总之,将苏姐姐接来后,您亲自和她说。如果她不愿意,这桩婚事就作罢。”
林诺听此气闷。在椅中挺直脊梁。瓮声瓮气地说道:“怎么把她看得比外公还重要?这就罢了,连你小舅舅都摆到她后面,枉费我们那么疼你。”
这话从林诺嘴里说出真是稀罕,林雨霖听了险些绷不住笑。她忙竭力忍住。板着脸说道:“您做错事了嘛。”她看林诺要张嘴辩驳,抢先说道,“远的不提。有婚约就说有呗,先前苏姐姐在雍京举目无亲的时候怎么不提有婚约?她求您办事,到了府里您面前了,怎么不提有婚约?”
一问二问之下,把林雨霖心间的不平勾勒的清清楚楚。
林诺了解自己外孙女好打抱不平的个性,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他放松了原本挺直的身子,哼声道,“罢了,像你这种小姑娘关注的可不就是这些细枝末节,好在若枫不是个把儿女情长挂在心上的软……弱之人。”
他想到平日里和儿子间的笑骂,“软/蛋”二字差点收不住口,幸而最后时刻没说漏嘴:“我知道了,等苏姑娘来了,我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林雨霖不满她外公这幅不以为意的态度,转身出了书房,向着水阁方向走去。
绕到荷花池侧面,只见从此处到水阁的路上,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布满枯黄飘落的竹叶,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甬路。
林雨霖不走甬路,偏要踩踏路两旁的厚厚的竹叶,她看看脚下陷在泥里的叶子,又去看空中飞舞盘旋的叶子,和竹枝上长着的依然青翠欲滴的叶子,心中有些模模糊糊的酸楚,一时间又抓不住这酸楚的关窍。
就这样走走停停,林雨霖来到水阁后方林若枫的院落,推开院门,就见林若枫的小厮夷则倚着院中的梧桐树用弹弓弹草叶玩儿,见她来了,起身行礼招呼道:“小姐又来了?”
夷则年纪与大门二门外使唤的小厮差不多大,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九十岁,顽皮的很,一刻都闲不住的。林雨霖知道林若枫不理这些,平日里纵着他玩闹,所以也喜欢与他抽科打诨,听到他的招呼,哼声道:“什么叫‘又来了’,小舅舅没嫌我烦,你倒在这儿多嘴多舌。”
夷则也不怕她,指了指屋里悄声道:“又捣鼓那把琴呢。点心都没吃在案上摆着呢。”
林雨霖听此,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是肚饿了自会吃的,你去玩吧,有事叫你。”说着她拾阶而上,推开了堂屋的门。
林若枫素喜阔朗,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中放着张大案,上面堆着各种名人字贴,并十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此外笔洗,笔屉等物不必细表。
屋子主人此时席地坐在西首处,面前一张琴案,上面放置了一尾古琴。凡是带弦子的弹拨类乐器,琴也好,筝也好,琵琶也好,都甚是娇贵,总要细心呵护方能用的持久,天太干或是天太潮都会坏了音色,每日都要细心擦拭才可延长寿用。
林雨霖见到他又在擦琴,叹了一声说道:“这东西比人都金贵,麻烦死了。”
“可不是吗,”林若枫应和了一句,转而问道,“怎么又跑来了?不会又和你外公怄气了吧?”
林雨霖在林若枫对面盘腿坐下,双手交握撑在腿上颌下,若有所思地问道:“怄气倒不至于……对了,外公让我转告你,趁早灭了婚事由自己做主的心思。”
林若枫将麂皮抛到一边,随手拨了两根琴弦试试音色:“知道了。”
“外公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自己做主那是痴心妄想。”
“小雨,”林若枫声音带笑的说道,“同样的话不要颠来倒去的重复,唠叨。”
“小舅舅,”林雨霖见他浑不在意的模样,气鼓鼓地问道,“难道今日之事只我一人上心不成?外公被皇上稍加逼迫就把你卖了,卖了你还不够,还搭上个外人,这叫什么事嘛。”
“可不是吗。”林若枫二次应和比之第一次敷衍多了,似乎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林雨霖未及不满,已听他续道:“父亲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不要顶撞他,更不要记恨他。姐姐的事他一直深以为恨,誓要杜绝你我走她老路的任何可能。”
“那你呢?”
林若枫抬眼表示疑问,但闻林雨霖面色不善地问道:“你也觉得娘当年做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
简单五个字的回答像点燃了炮仗,林雨霖唰一下弹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若枫的头顶额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