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枫把一小撮绿放进茶碗中,一道白练般的热水冲泡下去,那叶芽便在水中翻滚、舒展,刹那绽放的清香,悠悠远远,在空气中慢慢飘在周身,萦化于屋中。△,
“请坐。”
虽然泡茶的时候一直没有抬过头,但林若枫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自己的头出的那句“请坐”也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他放下手中的茶具,抬眼望去,正撞上苏幕遮复杂的目光,她的神情也丝毫不似以往生动,就像是喝醉了酒,一颦一蹙都生硬的慢了半拍。
“出了什么事?有事……”
苏幕遮嘴唇微动,居然又一次打断了林若枫的话:“和粟梁一起的人,是不是你?”
林若枫被问得怔了下,很快恍然,笑了笑说道:“你上次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见苏幕遮一直盯着他,********等着确凿的回答,当下直承道,“是我。”
他说完这句,从琴案后长身而起,绕到书案后搬了把椅子过来:“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苏幕遮怔怔坐下。
事情有点奇怪啊。
林若枫重新坐回琴案之后,觉得今天的苏幕遮一举一动都有点蹊跷,她的目光就这样一直挂在他身上,他稍一抬眼转目,便能与那股目光相遇。相遇之后,苏幕遮也不闪避,继续与他对望,眼神深邃到空洞的地步。
“苏姑娘?”
苏幕遮定定的目光闪了闪,出窍的灵魂好似重新回到了躯壳,她死死地,不错眼珠地凝望着林若枫的脸庞,直到他再无法神态自若时,轻声唤道:
“虫伯?”
“嗯?”
这声“嗯?”一出口,这一男一女都愣住了。
“唉,到底让你猜到了,那我也不必瞒着了,”林若枫的失态只在刹那之间,转瞬间便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好奇问道,“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以往的模样?到底哪副面貌才是他以往的模样?
啪!
杯碎茶翻!
溅了满地的茶水混着砸的粉碎的细瓷,活脱脱是苏幕遮现下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弄不懂搞不清的乱七八糟。
只可惜了一杯好茶。
她突然发飙,林若枫却连眼角也没抽动一下,目光转动间,流露出的唯独是对那杯茶的惋惜。
他承认了,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承认了!
苏幕遮原本准备了一套诱供套话的手段,但凡他闪躲、否认,抑或是沉默,她都有所应对。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只要用那么拙劣的手法,就能诈出所谓的“真相”。
林若枫的态度如此的轻描淡写,使得苏幕遮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一直以外,只要她够聪明,能猜出来书虫就是林若枫,什么时候能猜出来,什么时候他就会承认一样。
甚至只要她够荒诞无稽,对着他唤一声“虫伯”,他就会立时答应。
“为什么要骗我?”
苏幕遮在椅中坐的直直地问道,原本发白的嘴唇变得更加没有了血色。
“任务需要。”
林若枫没有躲避她摄人的目光,简单地答道。他本以为下一刻苏幕遮又会发作,戟指喝问他“什么任务”,“什么需要”,“那就能骗人了吗”,他已经做好准备再一次承受她的怒火,却没想到,苏幕遮并没有按照他的设想追问下去。
而是像撒癔症一样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骗我?”
林若枫回想了一下头先自己的回答,觉得确实答得太简略了些,虽然他问心无愧,但对于苏幕遮,他还是有些歉意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起码可以给她一个合理完整的解释。
“我在笑笑帮卧底,是为了要查出……”
“为什么要骗我!”
没见她抬腿挺身,苏幕遮已从椅子上弹起,抓过旁边的圆凳反手抡了出去。
砰。
那圆凳是实木的,分量着实不轻,她虽已用力抡出,但还是飞的又矮又近,闷声砸在地上,动静虽然不小,但凳子却丝毫无损。
苏幕遮觉得,自己的怒气就好像刚才用力的那一抡,气弱的得不到任何反响。
砸杯子,抡凳子,这个……
秋天午后,院里时不时刮过瑟瑟秋风,屋里虽不冷,可也绝对说不上暖和。
林若枫却有点冒冷汗。他轻咳一声,刚想说话,忽地耳根一动,沉声向外喝道:
“夷则!带雨霖出去!”
仅仅过了一刻,他略微翕动嘴唇,耳语般的说了句“雨霖!不许进来!”,语气比之前一句严厉了不少。
这一句话声音虽轻,但听在苏幕遮耳中却如同耳边炸响了一个焦雷,震得脑中隆隆作响。
传音入密!果然是虫伯……
苏幕遮虽然做了猜测,也得到了林若枫的亲口承认,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把眼前这个人与那沉默寡言的书虫重合在一处,才刚有了些现实感:林若枫就是书虫,书虫就是林若枫。
这般精深的传音入密,与保护她的那些暗卫所用的大是不同,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么说来,在破观外面,乃至更早,在暗庄的时侯,他们甥舅二人就已经……
院中逐渐安静下来,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屋外已是一片静谧,再听不到别的声音。这片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若枫终于开口打破了让人窒息的静止:“第一次看你摔东西,”他轻咳一声,“心里的怨气,可纾解了一些?”
“没有。”
“那就随便再砸点什么吧。”林若枫目光沉静,一本正经地做不正经的建议。
“好啊!”
苏幕遮才不管他是调侃还是揶揄,是以玩笑的方式缓解尴尬,又或者是在给予她什么暗示,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砸?砸就砸!
她鼓着一口气冲到宽大的书案前方,手臂用力一挥,案上可及的文房四宝如同风吹过的麦子,七扭八歪的倒了一片,一时间,叮了咣啷,噼啪哐嘡的的动静汇成了一条小溪,蜿蜒地在室内流淌。
(女主日记198,八月望九日申正(过一刻),砸就砸,砸就砸,砸了也不解气,不砸白不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