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虹娴小朋友的生活就从上午跟着先生学功课,下午跟在年秋月身边听自己额娘从一件件小事里分析很多人的想法,比如那丫鬟为什么这么说,那件事为什么这么办,那个管事娘子撒谎了,怎么判断出来的这是在自己院子时候。
如果年秋月出了院子,那就更了不得,虹娴小朋友的功课里还要加入更多因素,比如夸人技巧,比如怎样说话是真心夸人,怎样说话是明褒暗贬云云,没有两天,虹娴小朋友就觉得头都大了。
“额娘,额娘,棉袄能不能不跟着您了,棉袄想回去了。”
年秋月看了眼对面正在向她回话的庄子上的庄头的媳妇,对方立即住嘴,年秋月这才看向自己女儿,“为什么想回去?”
“我觉得太恐怖了,很多事情和额娘以前讲的故事都不一样,和先生说的君子之道也不一样,棉袄怕。”棉袄揪着自己衣服角,很是不安。
“你不用怕,既然不想呆你就先回去,魏嬷嬷会慢慢给你讲明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有阿玛和额娘,不用怕,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多少人能有胆子害你,魏氏。”
“奴才在。”一直在旁边当布景板儿的魏嬷嬷闻言出列。
“带三格格回去,将你该说的给三格格讲明白,我们王府的格格以后岂能因为害怕就不出门与人社交了?”
“奴才明白,奴才会好好教格格。寻常公卿人家也是这个年纪开始教格格们这些东西,格格现在不早不晚,正好,前几日难免有些抗拒,过段时日就好了。”
“我知道你的本事,我信任你,将三格格就交给你引导了。”
“奴才必不辜负年主子的信任。”魏氏忙表态,看向三格格的目光含着心疼,宗亲人家的格格看起来尊贵得很。实际上远没有寻常人家的姑娘活得快活,好在三格格还有个有本事的额娘,很多时候还能护着些,但愿将来能一辈子顺遂。少劳心费力些吧。
年秋月等女儿离开,才对着这媳妇儿道,”你是说,尹格格最近胎位稳了,庄子上不适合她养胎。她打算回来?”
“是这个意思”,这庄头的媳妇腆着脸笑道,“年主子您也知道,庄子上的环境哪里是安胎的地方,吃的喝的都比不得府里,为了王爷的子嗣,奴才们更是费劲了心思,把好吃的好用的都孝敬了尹格格,但是这眼见胎坐结实了,到这时候也正是孩子长身子的时候。这胃口就大了,脾气也涨了许多,奴才们有些吃不消,这可是个活祖宗,不是奴才不愿意伺候,实在是奴才们伺候不起啊。”
年秋月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可找了大夫把过脉了?”
“把过脉了,孩子健康着呢,奴才们可没有偷懒。大夫说了。是个姐儿,奴才也没敢告诉尹格格,只说是乡间大夫没有那本事,不知道男女。”这媳妇也是个机灵的。“年主子,您和耿侧福晋之间的矛盾奴才也替您在尹格格这儿打听了,听说是您二位起了摩擦,不和,尹格格说了,她回府只是安胎。不会和耿侧福晋搅和到了一起去,还说她肚子的孩子多亏了您的安排,她才能在庄子上安胎,她不是那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她也知道自己的轻重,您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年秋月眯了眯眼,“你倒是个机灵的,连这消息你都告诉了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耿侧福晋不和的?谁告诉你的?”
这媳妇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奴才没往外说,除了尹格格,再没有人听见了,奴才也是全靠着家里有亲戚在府上伺候主子们,这才知道了这消息,本想着替主子您分忧,倒是奴才多嘴了,奴才的错,求主子原谅奴才。”
“得了,别卖乖了,你们两口子最大的毛病就是总是自己揣摩主子的心思,若是哪一天揣摩错了,你们可就笑不出来了,这次我就不责罚你们了,回去后告诉尹格格,我会在这两天安排人去接她回来,安心等着就是,回府后我不指望她帮我对付耿侧福晋,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呆在院子里养胎就好,最近是非越发多了,能不惹事我就已经很欣慰了。”年秋月想想昨天娘家送来的信,就觉得头疼。
这庄头媳妇闻言大喜,“奴才知道了,奴才回去就转告尹格格。”
“恩,梧情,赏她二十两银子,这一个多月以来照顾尹格格她也没少出力,我一向有功就行赏。”
“奴才谢年主子。”得了一笔不小的赏赐,这媳妇高兴坏了,忙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这才喜气洋洋跟着梧情离开。
年秋月则收回视线,起身,“彤情,走,去坤泰院一趟。”
“去三奶奶那儿?”彤情有些惊诧,“三奶奶这会儿怕是在睡觉吧,她这段日子奴才听说没少睡呢。”
“所以说怀头胎的人都没有经验,这每天吃了就睡,睡醒继续吃,也不知道走动一下,到生产时候该有的是罪受了,我刚好有点儿事儿要找她,就这个时候去吧,带上厨房今天刚做的红烧肘子。”
“哎,奴才听说三奶奶打有了身孕后就格外喜欢吃肘子,只是,主子,送这吃食真的好吗,李格格派过去的嬷嬷在吃食上管束极为严苛呢,您的好意只怕是打水漂了。”
“我这小厨房出的吃食可不是谁想吃就能有的,李格格派的嬷嬷连这都要防着,那就太没有眼力价儿了,只管带上,总不好空着手就去,带那些珠宝首饰也是虚的,她现在一不能带那么多首饰,二不能穿好看的衣服,等生下来孩子,这时候送过去的衣服首饰就都过时了。还不如这些吃食。”
“是。”
彤情拎着食盒,跟在年秋月的身后,主仆二人来到坤泰院,赵嬷嬷一见是这位主子来了,立即迎上前,“奴才给年主子请安了,您是来看三奶奶的?”
“恩。来瞧瞧她。我听说这几日她害喜严重,是什么都吃不下,唯独这肘子还能咽下两口,就让厨房做了些。带过来让她用些。”
“奴才替奶奶谢过年主子,只是您来的不巧,三奶奶方才睡下了,奴才去喊醒主子。”
“嬷嬷,是谁来了?”里间传来虚弱的声音。赵嬷嬷愣了下,“看来是没有睡着,年主子,您请。”
年秋月笑笑,走了进去,就见杨秀萍躺在卧榻上,身上盖了一个羊绒毯子,脸色有些蜡黄,年秋月皱了下眉,“打从你有了身孕。我就免了你各处的请安,才多长时日没有见你,竟然瘦了这么一大圈儿,怎么,害喜竟这般严重?”
“让年额娘挂心了,是我这身子不争气,也不知道怎的,竟是什么都吃不下,小厨房也没少费心思,有时候想吃什么了。吩咐下去,还没端上来,就又不想吃了,我都觉得是折腾别人。”杨秀萍毕竟是小门户养的。没有那么强的等级观念,说着脸都红了。
“有什么折腾不折腾的,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做好了尝两口就是对他们的肯定,即便不吃,做好的东西赏给下人那也是她们的口福。不管是什么。你只要想到了,想吃,就让人去做,乡下的那些小吃食厨子也是会做的,可不能再这么委屈自己了。”年秋月瞧着就觉得可怜她,这个时代的女子比起21世纪来可怜了太多,年纪轻轻就嫁人生子了,杨秀萍是弘时的媳妇,又不是那些和她争抢丈夫的女人,她自然是尽可能对她好些,没有利益冲突,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杨秀萍红了眼眶,“谢谢年额娘了,只是我这心里一直不安稳,几位额娘对秀儿这么好,若是秀儿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孩子,岂不是对不起几位额娘,对不起三阿哥?”
“你这丫头,该不是因为焦虑这才吃不下去东西吧?”年秋月眉头皱了起来,“真是瞎想,生个女孩子又怎么了,民间不是有先开花后结果一说,这胎不是个哥儿,你们可以养好身子再要一个。”
杨秀萍嗫嚅着,没有说话,年秋月就觉出了不对,“除了赵嬷嬷,其他人都给我退下。”
屋内的奴才们就都应声退出去,年秋月这才开口,却是对着那赵嬷嬷道,“李格格给你家奶奶施加压力了?”
赵嬷嬷心里一突突,忙摇头,“没有,李格格说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三阿哥嫡亲的孩子,她和年主子您一样的想法,生个姐也是好兆头,先开花后结果就是。”
“那”年秋月想了想,“你家奶奶的娘说什么了?”
赵嬷嬷继续摇头。
年秋月蹙眉,有些失去耐心,“那是谁在挑事?”
赵嬷嬷抿抿唇,“回年主子,是红姨娘。”
“红姨娘?”年秋月每天处理的事情太多,哪里记得这个小人物,“她是谁?”
“回年主子,就是三阿哥之前那个有孕的通房,奶奶嫁进来之前就已经有三个月身孕那个,叫红玉。”
“哦,是她”,年秋月这才想起来,“还没生下孩子,就已经抬为姨娘了?谁做的主?”
赵嬷嬷拿眼睛瞟杨秀萍,年秋月就明白了,叹了口气,“真是胡闹,还没生孩子就抬为了姨娘,你不是一贯很有脾气吗,怎么就在这个事上犯了糊涂,赵嬷嬷,你怎么不阻止你家奶奶?”
“这奴才”赵嬷嬷有口难辩。
还是杨秀萍给她解了围,“年额娘,这是我的主意,我娘说正室夫人要大度,咱们王府不比一般人家,更要贤惠,千万不能和去世的福晋一样坏了声名。所以,我才”
“真是糊涂!红玉就是当年为了教会三阿哥敦伦事时李格格才赐的两个丫头,身份低贱,不慎有孕也是我们没有管好府上的丫鬟,她串通了人倒了避子汤,知道时候已经晚了,这件事按说我该早点儿和你解释,这丫鬟心思太大,为了孩子才留着她的命,本来我们打算的是去母留子,没想到”,年秋月甚为无语,“真是造化弄人,我那会儿忙久了,忘记了这个丫鬟,谁知道你竟然抬了她为姨娘。”
杨秀萍变了脸色,“我我也是听说了些闲言碎语,红玉的丫鬟说是当初三阿哥为了她不惜顶撞了几位额娘和阿玛,这才做了这个决定。”
年秋月扶额“那是为了孩子,看来红玉身边伺候的也不是个省心的,得了,我既然来了,就替你解决了这个祸害,但是赵嬷嬷,你以为得好生提醒你主子,她得学会处理自己院子里的事情,才是真正立起来。”
“奴才明白。”
年秋月看看瘦得尖下巴的杨秀萍,心里生出几分怜惜,这杨家的二老真是疼宠这闺女,连红玉都收拾不了,真是她可不能让女儿将来也这般下场,连个丫鬟都蹬鼻子上脸。
“秀儿,红玉那丫鬟从前说了什么,你通通给忘了,她十句话里面怕是八句话都是骗你的,你只管好好的安心养胎,这些人再敢蹦跶,直接打了撵出去就是。”
“撵出去?我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闺女,这些人有的都是府里沾亲带故的老人物了,撵出去会不会”,杨秀萍看向赵嬷嬷。
年秋月皱眉,“你只要找好了理由,不管是谁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赵嬷嬷,这点儿事儿你该不会办不好吧?”
“奴才明白年主子的意思,任何人有危害奶奶肚子里孩子的动机,都是能堂而皇之的撵出去的。”
“恩,知道就好”,年秋月点头,“秀儿,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听说你父亲要到西北驻守边关,你同你父亲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我大哥随行一起去西北,职务不用多大,能发个月俸让他吃穿不愁就是,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有什么厚待,我就是让他去西北吃吃苦头。”
“啊?”杨秀萍傻眼,赵嬷嬷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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