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毕,赶到金胜,三儿换好衣服来到修车间的时候,过两点了。老田抬头翻了三儿一眼问:“陈老板今天又忙什么去了?”三儿从工具箱里拿出手套,跟正在修农用车发动机的老田说:“师傅你歇会儿,我来吧。”老田说:“你跟葛兴新旺学电路板金去。”
胡志直起腰,羡慕地看着三儿戴上手套,钻进葛兴旺正在修的桑塔那。
三儿坐副驾上问:“师兄这车怎么了?”葛兴旺抬头笑笑:“老鼠把电路啃了。三儿,你教我我教你呀?”三儿也笑笑:“向师兄学习,向师兄致敬。”葛兴回头瞄一眼老甘,小声跟三儿说:“这是老电路,看看就会了。现在新车有ecu,那个难。新车来了我教你。三儿你教我修发动机呗。”三儿不解地问:“修发动机又不是偷人,鬼鬼祟祟地干嘛?”葛兴旺尴尬地笑笑。三儿点点头:“行,下回带你修。你不懂问我,我不懂问师傅。”
老田问三儿:“中午干嘛去了?”三儿答道:“有个包工头,程子金,拉我吃饭,说吴起的事。师傅,要不金胜给他做呗,我看那人挺讲交情的。”老田扶腰站了起来:“他跟吴起是什么关系?”三儿说:“吴起拉工程队他就在,关系好,吴起出事他还借钱了。”
“哪天再碰到他,先跟他谈谈,看他怎么说的。”
“行,到时你拍板。还得问问行情吧?价格、质量。”
“主要是时间,”老田强调,“拖个半年就完了。”
“师傅,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动手呢,怎么谈时间?”
“先跟他谈谈吧,”老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哇。到时候事多着呢,啧。三儿,明天上午,去火车站把你秦姨接回来,十点半到,你十点去就行了。”
第二上午,三儿到火车站接了秦姨。秦姨一上车就问:“你师傅糟死了吧?”三儿鄙视地说:“有我呢,糟个什么呀?早上师傅自己买早点,中午跟师兄一块吃,晚上我带师傅到土菜馆喝一杯,家里没开过伙,小老头可快活了。师娘怎么这么急着回来呀?”
“再不回来急死了。”秦姨摇摇头,“哪都没家里好。”
“看孙子还急。哎哟,我有晚辈了。我侄子叫什么?”
秦姨不满地说:“田黄老婆小朱给起的名,叫大发。是人名吗?做生意一样。”三儿笑着安慰道:“发财不好吗?老太婆真是。我小时候,徐庄有三个孩子叫狗,大狗,二狗,三狗,还有一个叫小羊子,说叫小狗小猫好养活。小名呗,不喜欢长大了再换。”
“不喜欢的事多了。”秦姨叹了口气,“去了尽受气了。”
三儿扭头看了秦姨一眼,问道:“嫂子对不你好哇?”秦姨摇摇头:“看钱的份,能不好吗?见面礼就五千块。”三儿埋怨道:“谁看钱不高兴哪?对你好不就行了吗?儿媳妇好比儿子好强。”秦姨又摇摇头:“没去呢,田黄就说了,见面礼不能少了,丢面子。我还给他丢面子了。家里电器都是你师傅出钱买的,一台照相机就六千多,一天到晚照,也不怕费钱。我以为小朱父母给一万六呢,就一百块,包两回,一人五十,哪有这么抠的?三朝都不给孩子做。”三儿又安慰道:“离家十里地,各处有乡风。北方人跟南方人不一样,入乡随俗。师娘,别计较,包多少都是人心意。有几个人像师傅哇?一年挣十几二十万。”
“三儿,跟你说也没事,哎,那孩子呀,不像田黄的。”
“老太婆真是!”三儿扭头翻了师娘一眼,“可别在外面乱说,跟师傅也别说。小毛孩子小毛孩子,一身乳臭,天灵盖还是软的,骨头还没长全呢,看得出来吗?孩子一出世,都说像爸爸像妈妈,那是逗人高兴。我觉得毛孩子都一样,哪个都不像。比方我吧,不像我爸,也不像我妈,我还不是我爸生的呀?就我妈那样,让她搞外遇也不敢。”
“就你会说话。”秦姨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了,“三儿你不知道,我那儿媳妇,小朱,打扮成那样。男男女女的朋友,搂搂抱抱的,一个个跟鬼似的,描红画绿。”
“旧脑筋呢?”三儿哎了一声,“人是省城人,还跟菜籽湖比呀?你到北京上海看看,不得气死。现在是什么时候?香港都要回归了,马上就到二十一世纪了。”
“女的还是稳重点好。”秦姨说,“田黄说,小朱有个亲戚,在北京,路子广,他也想去北京。到北京多难哪?得用钱垫脚。你师傅原来想,今年把金胜做了,再存钱给田黄和田青买房子。这可怎么得了,北京买房多贵呀?调动还要钱,腰累驮了也不行。”
三儿轻叹了一口气。三儿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长大了还要折腾父母,都说水往下流,那也不能当父母牛马使唤。但三儿还是安慰秦姨说:“人往高处走,师兄那也是求上劲。师傅这么累,不就为孩子吗?老头老太太还花多少钱哪?”秦姨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哪有许多钱哪?”三儿又说:“师娘,你也开心点,一会儿师傅看到以为什么事呢。”
傍晚三儿回家时,二婶问三儿:“你回来师傅在哪吃呀?”三儿说:“师娘回来了,忘了跟你说。”小丽提着铁桶从屋里走出来,抱怨道:“老不回来,老不回来。”三儿靠着皮卡车点了支烟:“死丫头真是,我不天天回来吗?”小丽叫道:“不回来吃晚饭!”
二婶接过小丽手上的铁桶,跟三儿说:“回来正好。你金叔送点猪肝跟五花肉,一会儿汆给你吃。”三儿不解地问:“金叔杀猪了?”二婶一边跟小丽腾黄鳝一边说:“不年不节的,一下子杀两头猪。还送了副猪脚。”三儿扶着脖子皱起眉头:“晚上去看看。”
“你叔都送来了,还去吃。好意思吗?”二婶不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