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时，三儿才回家。小丽苦着脸赶过来。三儿的心提了起来。小丽拽着三儿，小心地提醒道：“妈生气了。”三儿咂了下嘴，犹豫了一下，没精打采地牵小丽往回走。

三儿进门时，客厅里只有苏老大和二婶，爱琴婶、童林和红姑应该在厨房里，秋子应该在房间里。三儿在桌边坐下来，看看沉默不语的苏老大和二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会儿，二婶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酒柜边。三儿说：“妈，我不喝。”二婶也没说话，抄起鸡毛掸子，突然跑到三儿身边，举手就往三儿头上抽，边抽边叫：“喝喝喝，喝你个跳跳死的。”三儿哎哟一声，捂住头。小丽拉住了二婶，苏老大蹦起来，抢过二婶手里的鸡毛掸子，大声叫着：“你打三儿干嘛呀？！”二婶抹抹泪：“不打他我打谁去呀？”

秋子冲到客厅。爱琴婶、童林和红姑也赶到客厅。三儿痛苦地抱着头。小丽哇哇地拽着三儿哭。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干什么好，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一时僵住了。三儿咬紧牙齿，忍着疼跟小丽说：“小丽，去，把大门关上。”童林抢先跑过去，关好了大门。

“是我不好，”过了一会儿，秋子开口说，“妈，对不起了。”

三儿无奈地问：“不叫你回家不说吗？”秋子委屈地哭起来。

大家都没说话。爱琴婶和红姑把二婶拽到桌边，按到椅子上。

童林赶到秋子身边，想把秋子推进房间，秋子舞开童林说：“不要你做好人。”童林愣住了。秋子抹抹泪又说：“你不就盼我跟三儿离婚吗？我跟三儿离，你开心了吧？”

“林秋子你疯了？”三儿高叫道，“你惹的事你扯童林干嘛？”

“扯童林戳你心坎了？她要没想法，天天在家里呆着干嘛？”

红姑和爱琴婶又赶过去，把秋子往房间里推，秋子倔强地躲到一边。红姑不满地翻了秋子一眼，回身又拽童林，对童林说：“我们走，不理她，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我说错了？”秋子又叫，“我要是说错了，甘愿跟三儿离。”

三儿对童林扬扬手：“到你房间去，别理她。”秋子的叫声又响了起来：“心疼了？你再不心疼我呢？”三儿郁闷地看着秋子问：“你，你，你有完没完？你讲理不讲理呀？”

红姑又拽拽童林。童林拉开红姑，走到桌边，端坐下来。二婶劝童林：“到房间去。”童林摇摇头。看二婶关心童林，秋子靠到墙壁上，哭得更欢了。红姑不满地瞪着三儿：“见到秋子你就成怂包了。”苏老大白了一眼红姑：“都少说一句不行哪？”气氛又僵住了。

好不容易等秋子哭声小了。童林开了口：“秋子你哭完了吧？哭完了听我说几句。”大家意外地看着童林。童林接着说：“大门关上了，屋里坐的不是外人，都是家里人。其实不光秋子怀疑我，你们都怀疑吧？对，我是喜欢三儿，我还喜欢婶，喜欢这个家。但我没想嫁给三儿。有件事，我爸妈知道，我哥都不知道，我当你们一家人，也跟你们说一下。”

“不该说的别说，”三儿提醒童林，“这个家是我跟我妈挣钱养的，我跟我妈愿意让谁在这儿呆着谁就在这儿呆着。小丽，你，红姑，包括林秋子，都是这个家里的人。”

童林对三儿笑笑：“还是听我说吧。其实你们要是细心一点，早就发现了。”三儿举手制止道：“还是不说吧。”童林摇摇头：“三儿我还是说清楚好，免得因为我闹不愉快。我还想在这个家里呆着，我觉得快乐。不说清楚，我就没法在这儿呆了。”三儿吁了口气。

“秋子跟三儿大概还记得，”童林接着说，“高一寒假回来之后，我就不野了。秋子问过我，我说我爸叫我好好学习。事实不是这样。那时候我十六岁了，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一直没来好事。我爸妈着急了，带我到南京检查了一下，检查结果是，先天无子宫。”

大家的神情凝重起来，关心地看着童林。童林淡淡地笑着说：“我老说我不嫁人，你们以为我说谎，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我没说谎。老陈家就三儿一根独苗，我怎么会嫁给三儿害老陈家呢？想都没想过。在家里住着，我妈老唠叨，急着我以后怎么办，嫁不出去，嫁出去了也没好结果，我烦了。我喜欢在老陈家呆着，老陈家人好，对我也好，没人跟我唠叨。有时候我就想着，我不嫁给某个人，我嫁给老陈家，老陈家就是我婆家，一样开心。”

“大家给我记着，”三儿认真地说，“这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苏老大深叹一口气：“谁都不准说。”小丽拽拽三儿：“我也不说。”

“对不起，童林，”秋子抹抹泪说，“刚才，刚才是我不好。”

“不用对不起。”童林松了口的气，“说出来心里痛快多了。

又沉默了。秋子想想无趣，沮丧地转身回房间去了。二婶站起身来，拽着童林说：“你本来就是老陈家人。走，童林，跟我做饭去，都饿了。”爱琴婶也起身跟了过去。

苏老大拖过烟盒，抽出一支烟，扔给三儿。三儿摇摇头，伸手揉揉头上包。小丽扒开三儿手，拔开头发看了看，咧咧嘴又哭了。红姑赶紧站起来，来到三儿身后。三儿不耐烦地把红姑推开了。苏老大问三儿：“疼哪？”三儿摇摇头。小丽抹抹泪说：“大血印子。”

“小老太婆真是的。”红姑不服地说，“下手怎么这么狠哪？”

“给三儿泡杯茶。”苏老大翻了红姑一眼，“就这么站着呀？”

红姑转身泡茶去了。苏老大把烟头递给三儿。三儿捡起烟，点上了。苏老大问：“秋子怎么办？”三儿吁了口气：“出国怎么办？”苏老大又叹一口气：“上回还跟志清说呢，老林家有后了。”三儿摆摆手：“伯，不说了。”苏老大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