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三儿开车把朗琳送回家里。家里没人,二婶在秋子家土房子里腌呛菜,童林在上班,小丽在上学。到洗浴间稍作洗抹之后,郎琳就跑三儿房间上网打游戏去了。
三儿点了支烟,站客厅问:“你爸不说门面租出去了吗?租出去就有钱了,该给你电脑了吧?”郎琳说:“租金低,那条街还没做完呢。我妈说,估计明年租金管按揭够了。就是买电脑我也玩不了哇,家里有法西斯呢。就跟随身听一样,给我的时候早坏了。”
“把你可怜的,”三儿移步往门外走去,“在家把门看好了。”
“你就放心吧,”郎琳答应道,“保证苍蝇崽子都飞不进来。”
叼着烟,手插口袋,三儿缓步逛到徐三爷家房后的披屋边。屋子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土墙根湿涅涅的,三儿怀疑它能不有支撑房子的重量;披屋低矮的小瓦房顶中间明显地洼陷下去,小瓦拔拉到一边,这应该是野猫的杰作。三儿想,这房子支撑不了多久。
皱眉张望了一会儿过后,三儿回身又往秋子家的土房子方向晃。
二婶和爱琴婶正在客厅的忙碌,爱琴婶站桌边切菜,二婶戴着皮手套,坐小凳子上把洗净切好、拌上作料的新鲜蔬菜放到腌菜坛子里,一下一下地按实。见三儿走过来,二婶抬头问:“这么早回来了?”三儿说:“送朗琳回来。”二婶嘀咕道:“不是明天放假吗?”
进得屋子,三儿抬头看看屋顶。二婶又问:“想换梁哪?”三儿嗯了地声:“三爷爷家的房子要倒了。这房子好在是大瓦,有两位小老太太天天在里呆着,要不也倒了。”
“房子就要人气,”二婶感慨道,“没人撑着就倒了。”
“徐三爷也是,”爱琴婶说,“那么好的房子不要了。”
三儿踱进后面的屋子,看了看里面堆着的坛坛罐罐和塑料桶,插话说:“三爷爷都死了还要房子。妈,房梁是得换了,掉下来把俩小老太太砸死了怎么办?”二婶问:“那我菜坛子往哪儿放哪?”三儿回到客厅,又抬头看看屋一声,叫他来换,后面匝个院子。用砖划不来,现在也没土坯,买点土坯才好。”
“老队长脱土坯。”爱琴婶说,“脱了卖给房管会修房子。”
从秋子家老房子里出来,三儿又晃到老队长家。老队长正伏客厅的四方桌上看着门外发呆。见三儿来了,老队长热情地站起来打招呼。客气完毕,坐定之后,三儿问:“老队长你还有土坯吗?”老队长跟三儿说:“剩下的不多了,找找也就一百来块吧?我也一年多没脱土坯了,现在居委会用砖修房子。你要我给你脱点,不过挺贵的,一块三毛五呢;脱好了你叫人来挑,我挑又要给钱。”三儿说:“那麻烦你给我脱点。我想把我叔那房子换个梁,再把房后院墙匝起来。你还得给我算一下,到底要多少,多脱点也行,以后还要修哇。”
“三爷房子要倒了。”老队长说,“那土房子秋子还要哇?”
三儿解释道:“她现在肯定不要。那也不能看着它倒哇,我叔就留那么点东西。”老队长看着三儿笑:“你都跟秋子离婚了。怎么了,把她赶回土房子里住去?”三儿赶紧摇头:“我们以后还要结婚的。”老队长举着烟,吃惊地看着三儿。三儿接着说:“就是离也不能把她赶回去呀,那我爷爷不把我抓地底下骂去。”老队长醒过神来问:“还结婚离个什么呀?”
“说了你也不懂。”三儿无趣地捏捏脖子,“你就别问了。”
“搞不懂你们年轻人。”老队长说,“三儿,想买队屋吗?”
三儿向了一下问:“孙叔不说你不卖吗?”老队长吸了口烟:“他是想买。张玉虎没走的时候来找过我,不卖给他。我以前不跟你说了吗?卖也卖给徐庄人,卖给徐庄人还是徐庄的东西。”三儿扯着脸皮笑。老队长又说:“你看你,办厂招工徐庄人优先。他办厂对徐庄人有这么好哇?家里人还是家里人。”三儿提醒道:“那也不能把人赶走。”老队长摇摇头:“不赶他走的。现在改了,房子一年一租。他也没钱办厂,他就是看上那地了,我知道的。”
“哎呀,”三儿笑笑,“老人家真不简单,这都看得出来。”
“我也没老糊涂。”老队长也笑:“我就想着,你买了办个厂,让村里这些老头也找点事干干,给点就行。五十多岁,说老也没老,说不老年龄又在这儿,在家呆着急着呀。”
三儿点头吸了口烟:“我原来想把高岗卖下来,让你带人种树。”老队长眨眼想着,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太大了,那得多少钱哪?关键是种不了树哇,那上面都是沙石。”三儿咂了下嘴:“别人也这么说,光改造土壤就不得了。”老队长又摇摇头:“一两米厚呢,怎么改造哇?别儿子大似老子,改造的钱比买地的钱还多。”三儿捏着脖子叹了口气。
“买高岗不行,”老队长自语道,“买边上的地还差不多。”
三儿摇摇头:“边上的地现在不买。边上的地贵呀,我倒是买得起,做不了房子买了也没意思。老队长,要不这么着行不行,我把高岗和剪水塘买下来,你带人给我种东西,种的东西卖了管发工资就行,我不挣钱。”老队长怀疑地看着三儿:“你就那么好人哪?剪水塘加高岗有五六十亩呢,买下来给我们玩?”三儿咧嘴笑着:“你说村里老头没事干哪。”老队长笑着点点头:“我想想,想想,种什么管发工资。”三儿也点点头:“想好了跟我说。”
老队长把三儿送到门外,又追问一句:“三儿你说真的说假的?”三儿扬扬手说:“只要乡里同意就行。”老队长向了一下又说:“不同意我带人把乡政府砸了。”三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