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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八点多，太阳紧起来的时候，天阴却了下来，还习习地刮起东北风，给炎热的夏天带来了难得的清凉。十一点，大家扔了扑克，吃胡小月准备的野餐食品。

胡小月说：“要下雨了。”童新华说：“这两天没雨下，昨天晚上天气预报说的，冷空气南下，要降点温。是要降点温，要不插双季稻的农民日子不好过，抢收抢种，忙，以前叫双抢。大集体的时候，双抢干部要下乡的，哪像现在的干部？开空调坐办公室。”

“老童思想上还没退呀。”纪铁林说，“三儿你就这么退了？”

童新华埋怨道：“老郎不说了吗？叫三儿隐居去。”纪铁林咂咂嘴。三儿问：“纪叔想投资吧？”童新华嘁了一声：“投资个屁。他跟田教授一样赚的钱。田教授听你的话，房子买了好几套，重孙子住的房子都有了；门面买了七八间，光租金就不得了。他还是房地产公司老总呢，做房子的，你问他几套房子，还是上个世纪的房子！卖不掉号召职工买的，小的五十平，大的七十多平，客厅还不如人厕所。他跟我和老朗一样，也是纸上谈兵的东西，就会慷公司之慨。”三儿跟胡小月早就乐不可支了。童新华又说：“我还买了房子呢。”

“不怪老童骂我。”纪铁林摇摇头，“不是秋子出主意，叫我跟田教授办设计公司，我跟老童一样，也他妈的穷光蛋一枚。现在想想哪，真要买房子。我跟小梁有地方住，到清水养老去。那要是我那小狗日的从美国回来，就给他住那小房子？到时他骂我。”

胡小月问纪铁林：“你那小狗日的怎么样？”童新华摇摇头。纪铁林叹气道：“你不说了吗？他到美国就是下等阶层的人。他妈现在打零工，什打么零工？就是失业；听说他现在在超市里上班。前年他舅舅回来，给我看了他照片，超市库房里拍的，身上套个纸盒子，头上戴个报纸折的帽子，弄得跟搞装修的一样，他还高兴。他舅舅说他开宝马了。开个二手宝马还跟老子吹，我靠，老子可以买个宝马车队。他舅舅是超市经理，估计就是他妈以前上班的那商店。他妈以前说过的，店不大。要是这样的话，他舅舅混得也不怎么样。”

“碧桂园是秋子设计的，”三儿说，“复式楼不错，叔去看看。”

纪铁林点点头：“叫和田留一套。回头叫小梁打钱给你。”三儿说：“送给你。”纪铁林翻眼怪道：“好好的我要你送房子给我干嘛？按现在的市场价给钱。”三儿说：“叔从来没占我便宜，尽帮忙了。那房子是我孝敬叔的。”纪铁林笑道：“还要占你多少便宜？刚才说了，不是秋子叫我跟田教授合作，我也是穷光蛋，比老童要好些。不是认识你，我过不上现在这么快活日子，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呢。我们处的是感情，钱不重要，要不上回我不入股呢。关键是我不缺钱哪。跟你们说不外的话，我就是坐家里不动，一年收入一两百万，手上还有六七百万呢，我跟小梁花不了的。本来一千多万，给点给那小狗日的了。他不理老子，老子还上赶着理他，怎么说也是老子的亲生儿子。周过童林不用我操心，周过跟他爸都是富翁。周过至少跟我差不多，他爸更有钱了。我以前还想着，到北京买房子，跟你住一块。那也不能都指望你呀，你负担够重的。等周过那孩子长大点再说吧。真到老了不能动的时候，跟小梁到清水养老院住去。”三儿埋怨道：“住养老院住干嘛？”纪铁林说：“我那小狗日的是指望不了的，周过还有父母。其实老了住哪儿都一样。要不到时你回来陪我说说话。”

“住养老院。”童新华扬扬手，“我也住养老院去，挺好的。”

三儿坚决地摇摇头：“不会让你们住养老院的，就在我家住着。秋子早年就说了，办个家庭养老院，给家里的长辈养老。真到你们老得不能动的时候，我回来陪你们。我要是回不来的话，请医护人员到家里照顾你们。”纪铁林感慨道：“狗日真没当老子是外人哪。”三儿说：“叔也没当我是外人。”纪铁林点点头；“我也是老陈家人，我们是一家人。”

“还是老高说得对。”童新华也感慨，“这老天爷呀，挺公平的，自己的儿子不孝，又多了个儿子，比自己儿子还孝顺。我那狗日的也指望不了了，他现在姓王。”

胡小月不服地说：“你儿子没不孝顺你，你不理你儿子。”童新华撑撑眼皮。纪铁林借机劝道：“老童，跟志辉和好算了，他也没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你就不理他。”

“我这个童叔哇，”三儿特别地无奈，“一生就在乎个名声。”

“老先生叫我守中，”童新华叹了口气，“不懂，我还问了一中的老师。老师说，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老子说的话。许多人以为，守中就是不能乱说话，乱说话惹麻烦；其实守中是叫人守住做人的本性。做人的本性是什么？为人做事要讲究道德，符合法度。你看那狗日的做事讲道德吗？原配老婆他不要，孩子他不要，跟人有夫之妇鬼混唐朝。”

三儿咂咂嘴：“那老师水平一般。”童新华特别意外：“他说得不对呀？”三儿说：“那话前面还有一句：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意思是：天下的事，就跟那风箱一样，不扯就没风，越扯风越多，说的还是老子推崇的理论，无为，无言。无为就是不要刻意地做什么事，无言就是话说多了没用；做多了，说多了，麻烦就多了。守中就是要做到虚而不屈，不扯风箱就不出风了，任其自然，麻烦还少些。叔当时是小清水乡书记，跟区里关系不好处。老先生叫你守中的意思是，不要做什么说什么，不要跟区里过不去，以免惹上麻烦。”童新华仰头哦了一声。纪铁林笑道：“守一辈子中，不知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