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眼睛下意识的转了一转,而后皱着眉头道:“如此机会,若然错过实在有些可惜……”说完他看了方笑语一眼,突然意识到对方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感受对方的气息也并不觉混乱,于是继续道:“不如这样,将你的人所在区域划分出去,我命人在其他方向投放瘟疫,暂时控制着不往他处传播,只是皇宫之中……东宫处……”老者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却很明显,他相信方笑语听得懂。
方笑语藏在面具下的表情有些玩味。她为什么总觉着这老者话里有话呢?
但她却并不轻举妄动,而是假意思考,两个眉毛皱在一起,眼睛低垂,从那面具之上似乎也能看到她的犹豫。
老者见方笑语似乎并不是很愿意下决定,于是道:“此事你也无须多想,事情是否要按照我的提议做下去,还得看你幕后主子的心思。你不妨与他商议一番,这些事关大局的事,你做不得主的。顺便一说,其实,我心里还是向着云王的。只是我是皇上的人,表面上要不偏不倚。若是蒙王一系将事情做成了,以云王的手段,再加之我的人脉,许是能帮上你主子一些小忙。”
老者不停的给方笑语使眼色,那语气都变得神秘了几分。
方笑语勾起嘴角,看了老者一眼,笑道:“条件?您老既是皇上的人,人前中立,自是知道此时云王和蒙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既效忠了皇上。当然没必要这样早便下注哪一方,让您老投靠云王爷,总不会没有条件。”
老者尴尬的笑了笑道:“自是有条件的。我虽是皇上的人。可被派来此处已有二十几年,我待得厌了,烦了,想出去走走了。可皇命在身,却是像那折了翅的鹰,身上套着枷锁,又如何飞得起来?我仔细分析过云王与蒙王一脉的势力。虽蒙王也非是善茬儿。可若论手段狠辣,做事果决,还是云王爷更胜一筹。我被派来此处一待就是二十几年。想来你也看出来了,若我真得皇上喜爱,便不会是如今这尴尬的地位了。我老了,总得为自己打算。为儿孙打算。从龙之功可是天大的功劳。想必云王不会亏待了我吧?”
“您老就没想过投靠蒙王?”方笑语笑问,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想过。我不瞒你,瞒你也无用。我摒弃中立的立场投靠一方,说忠心耿耿那太假,终归是要为自己为家族做打算的。蒙王与云王势力相当,同样手段层出不穷,谁输谁赢实话实说,直到如今也看不清晰。只是我总归是要选一个投靠的。我得了消息。皇上近来身子不大舒坦,毕竟上了年纪……我若再耽搁下去想要左右逢源。可能下场便是两头都讨不着好。蒙王此人,性格刚愎,虽用人,却不信人。云王相比大气些,为家族想,还是云王更加让人安心些。”老者分析的头头是道。
方笑语却打心底的冷笑。
“既如此,我将此事报于主子,若得了信儿,便着人来通知您老。王朝大事为重,想必主子与云王爷都是明白人,只是,若是云王爷与主子同意了,事后您老可得保证不能让蒙王一脉抢了风头,若是云王爷因此而与帝位无缘,想必您老当知道下场会如何……”方笑语半威胁道。
“那是自然。我的儿孙们都还在帝都,哪敢与云王耍什么花样。”老者连忙保证。
“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若是在此处待得太久,恐被人疑心。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可不能因小失大。”方笑语说着便与老者告辞,离开了树屋,只是片刻,便已消失在树林深处。
老者目光微眯,嘴角勾起冷笑,确定周围再无人烟埋伏,这才从那树屋后的鸽笼里取出一只信鸽,拿笔沾了墨,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绑在鸽子腿上,向着与方笑语离开时相反的方向放飞。
鸽子飞走后,老者重新回到屋中,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嘴角还挂着冷凝的笑意。可是他却并没有发现,无形中有一双眼睛正冷漠的看着鸽子飞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而后身形如燕,速度奇快的穿梭在树林之中,朝着信鸽飞走的方向追去。
待鸽子飞离老者的视线时,那人手中一颗棋子大小的石子直射向天空,那还未飞远的信鸽直直的跌落到泥土之上,蹬着腿,却并未死去。
若那老者见到这一幕定然会惊骇欲绝,这世上竟还有人的轻功能与飞鸟比肩,这是何等可怕的功夫才能做到?
方笑语拾起地上的信鸽,从它的腿上取下那张字条,发现那字条竟是一片空白,没有丝毫写过字的痕迹。
照着之前钱串子破解木游留下的地图背面字迹的方式依葫芦画瓢做了一遍,却没有丝毫效果。
方笑语眯眼,心说那老者莫非是看穿了她是假的,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耍她?亦或是试探她?
方笑语不肯死心,又拿起鸽子左看右看,突然,她在鸽子脖颈处发现了一丝痕迹。这鸽子是比较特殊的品种,脖子处毛较长,像是带了一条迷你围巾一般。这种鸽子耐久力强,对于方向异常的敏感,即便你将它带离飞行的轨道,它也能自己顺着路飞回去。
方笑语拨开鸽子脖颈处的毛,发现它的脖子处系了一条十分细小的白线,线上绑着一张很小的纸条,几乎只与人的拇指指甲一般大小,不拨开毛细看定然不会发觉。
方笑语取下纸条,小心翼翼的打开,那纸条上的字迹十分小巧,用肉眼几乎看不清楚。方笑语冷笑,不想这老者竟会微写。
这种字迹使用一种特殊的笔书写而成。这种笔笔尖十分尖细。写出的字的大小对于书写人的控制力度有着严重的要求。
这老者内力在这个世界绝对算是精湛了,控制微写的字迹大小根本难不住他。
好在方笑语对于微写并不陌生,稍稍有些吃力的读完了心中的内容。方笑语便重新将纸条卷好,按照同之间老者一样的捆绑方式重新将线系在了鸽子脖子上,捋平毛发将之盖好,而后重新放飞。
这一切做完后,方笑语才会心一笑。
这一趟西北之行收获不小,光是知道了大周的某些阴谋就已经超出了她一开始来西北的价值。
那老者嘴上说着要投靠云王,可实际上他早就已经是蒙王的人了。
或许说。很久之前他就是蒙王安插在大周皇帝身边的眼线了。
不知道是大周皇帝对他有所怀疑还是真的不怎么待见他,将他派来此处,一待就是二十几年。
这二十几年他可没有闲着。自然也暗中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否则他作为云王一脉的接头人,只等云王这一脉的人给他送来西北布防和各处的情报即可,何须在京城安插自己的人手?
既然人手能随意安插,又何须云王与蒙王一脉派出直系后代潜伏在大承?
方笑语觉着。她或许能理解一些大周的做法了。将王爷的直系后代安插在大承。不,或许还不止大承一个国家,若是普通的探子,何须用嫡系来冒险?既然非用嫡系不可,或许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皇宫里的那位,或者说是那个位子。
他现在怀疑周贵妃与大周有关。如果当初周相的嫡女被掉包一事就是为了多年后周贵妃的‘认祖归宗’,那么倒也说得通了。
周贵妃回到周相府之后自然重新得到了嫡女该有的地位,且因为没有看护好女儿致使女儿多年来流落在外受尽苦难。周相以及其夫人定然愧疚不已,自是更加疼爱有加。
作为前朝重臣。帝王选秀时总会在他们的府中挑选一些女子入宫封妃,也是为了安抚前朝。周相未荣休之时乃是当朝宰相,皇帝为表恩宠,自然会将其嫡女选入宫中。这或许也是一开始周贵妃,不,或许是那个女人就算计好的。
周贵妃进宫后被封了妃,后来周相虽然退了,可余威犹在,朝堂上下有多少人是周相的弟子门生,皇帝要拉拢这股势力,总要与周相示好。
这人都退了,除了赏赐些金银财帛,让其嫡女在后宫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未尝不是一种拉拢的手段,所以周贵妃不过三十几岁不到四十,便已坐到了贵妃之位,荣耀后宫。
可是,将周贵妃送入宫中有什么目的呢?
方笑语大胆猜测。周贵妃生下了二公主和二皇子这两个二。公主自是没有竞争皇位的可能,可是皇子却不同。
事实上叶书成也确实是对那个位子野心勃勃,且前世还让他成功了。那么,如果假设周贵妃就是云王的直系血脉,那么,她生下的孩子虽然身上流了一半皇帝的血,可同样也流着一半云王的血液。
如果有朝一日叶书成登上帝位,成为大承的皇帝,是否就从另一种意义上讲,大周用迂回的方式统治了大承?
再假设,如果大周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大周的皇帝有许多的儿子女儿,即便现如今已经老迈,都没有忘记他的造人大业,兢兢业业的制造着后代。有时候力不从心了,他甚至不惜吞食所谓的仙丹来保证他雄威犹在,也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体才会一日不如一日,显然是中了丹毒。
年纪大了再加之中毒,大周皇帝的日子不多了。所以云王与蒙王表面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也差不多是时候打破了。
若是大周在其他国家也如此算计……那岂不是想要一统天下?
方笑语觉得自己的脑洞有点大。可是如此想的话,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且若她是大周皇帝,就一定会这么做。
方笑语看着那鸽子早已飞去无影的方向,想起方才信中的内容,忽然冷哼着笑了。
那张纸条,是老者给蒙王的信。信中说了他忽悠了云王的人,让其配合蒙王的一脉的行动,假意投靠云王,实则是探听虚实,而后找机会铲除云王一脉在京中的势力。
只不过,他似乎并不知道云王这一脉在京中的具体势力,只是有些猜测而已。且这猜测与方笑语猜测的已十分接近。
方笑语在老者说着要投靠云王之时就觉着不对劲。他既然知道自己只是云王嫡系血脉手下的一条狗,又如何会掏心掏肺的跟自己说这么多?
初次相见之人,便能敞开心扉将这样重要的事随意说与她听,她又不是那小说中的龙傲天,王霸之气一放众皆臣服,那就定然是另有所图。
她想,这老者之所以认定了她是云王一脉嫡系后人的属下,恐怕是因为安王妃的那块玉佩。她并没有忘记一开始老者看到这枚玉佩之时,那眼中闪过的异色。
方笑语没有再多做停留,而是一路上直赶回与周成等人会和。
那老者一开始定然是知道太子出了问题,他在京中的探子应当早已经传信给他,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话并不怀疑,且还在信中提过,要蒙王上书皇帝暂时放弃对西北的侵略,免得节外生枝,坏了京中的好事。想必今年,西北能过上些安稳的日子。
只要给她时间……
方笑语深吸一口气。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能查到事情的真相。
虽然她怕麻烦。可是她更不喜欢做亡国之奴。
何况,一想到让叶书成登上了帝位,统治大承江山,她还要对这个渣子俯首称臣,她这心里就跟吃了半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以叶书成的毒辣心思,真等他登上皇位,这镇远将军府绝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且她之前那样下过叶书成的面子,那个睚眦必报的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大方包容,私下里指不定怎么期待着将她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呢。
方笑语顺着暗号找到周成,将后续的一些训练一一布置下去,再由他们分别告知其他人,方笑语便打算提前赶回京城。
她需要快一些,再快一些。既然这老者是蒙王的人,那么,那场瘟疫便不可能避免。什么只将之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在宫里也只在东宫传播这样的鬼话,她一个标点符号也不相信。
那老者知道京城里分别有着云王和蒙王的嫡系血脉,可前世那瘟疫依旧袭卷京城,造成伤亡无数,也没见他真的控制了范围不将这些贵人连累。
方笑语很清楚的记得,前世那瘟疫爆发之时,就是宫中也未能幸免。每日里宫女太监死的人数只多不少,甚至还有些美人夫人的也说没就没了。最重要的是,前世,二公主也染上了瘟疫。那可是周贵妃的亲生女儿,说起来也是个贵人了。还是后来沈善若一鸣惊人研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那二公主才捡回一条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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