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接到传旨,说是皇上要见他们。即便此刻天色已经见晚,但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再加之他们真的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皇上了,所以哪怕心中觉着有诈,但也不想放过这次可能见到皇上的机会。
当然,能位列群臣,自然也是有着足够的手段的。既然觉着可能有诈,他们便不会真的就什么防备都没有就前去送死,几乎每一个人都准备了足够的后手。哪怕那些已经存了死志也要将皇帝救出来的忠臣,也适当的安排了后人的出路。
夜色渐渐落下,满朝文武却都来到了宫中,如同一场朝会一般,只是不同的是,这些朝臣都分了不同的小团体,太子一方的官员站在一处,二皇子一方的官员站在另一处,只忠于皇帝或是中立的一方又站在了一处。
剩下的一些没有选择站队的大人们稀稀拉拉的随意站着,也不知道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每一个人的心中对任何人的防备都是往常的十倍百倍。
还没有见到皇帝,但众大臣的心中却似乎已经认定了,今夜之事,乃是一场鸿门宴,无论谁胜谁负,总要分出个输赢来。
当所有朝臣都到了时,宫女们开始摆放桌椅,俨然就是一副要开宴会的架势,各色的糕点、酒水,还有宫里头御厨最拿得出手的菜色,满满当当的摆放了一整个朝堂,原本用来上朝的严肃之地,此刻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众大臣都有些懵,但还是按照各自的团体落座,每个人的心跳都比平时要快一些,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除了支持二皇子的团体。
不多时,皇帝当真是露了面,群臣脸色各有不同。
太子一方脸色难看的紧,而太子却还没有出现。二皇子一方个个面带喜色,因为推着皇上出来的就是二皇子,这至少说明二皇子已经完全的掌控了皇上。忠于皇上的一方却全都是惊怒有加,皇上此刻的状态着实让人心焦,整个人瘦了一圈,就连脸都有些凹了下去。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只是目光中更多了一份冷寂。
他抬眼扫过所有人,众人竟然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寒气上涌。特别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这样有些寒冷的天气里,竟然觉得汗都冒了出来,却偏偏不敢动。
即便是游了浅滩的龙也不是虾可以戏的,即便是落了平阳的虎,也不是狗能欺的。
这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是大承的主人!即便落魄,也依旧拥有着帝王的威严。
“皇上!”忠臣们一个个怒火冲天的瞪着二皇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一定与这个一直拦着大家不让见皇上的人脱不了关联,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短短时日,竟是将皇上折腾到了这样的地步。
忍无可忍!
“众卿不必激动,朕很好。”见群臣激愤,皇帝立刻开口道。
只是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里头充满了疲惫。
“二皇子,你这是何意?”众臣却并未息下怒意,好好的一个皇上,正值壮年,励精图治,将大承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于大承而言,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是百姓的天!如今却只能坐在木轮椅上,浑身瘫软难动,脸颊凹陷,精神萎靡,可想而知,众臣看了有多么的心酸与愤怒。
皇上是出于对这个儿子的愧疚才会一心想要将之接回宫来,也是对他疼爱信任才会对他毫无防备。却不想,这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辜负了皇上一片爱子之心,竟如此狼子野心妄图控制皇上!
其心可诛!
“众位大人还请坐下,父皇今日叫众位大人到此,是有些事要与诸位大人说。只是,诸位大人如此激动,父皇要如何开口?所以,本王还请诸位静下心来,这话,才好说下去。”二皇子脸上没有任何的惧怕的情绪,哪怕众臣看到皇帝的样子几乎想要将他吞吃入腹,却也依旧没有让他有过丝毫的动摇。
“诸位,还请听老夫一言,坐下吧。”周相此时正坐在桌前,手上端着一杯温好的酒,自斟自饮,似是全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周相,皇上待你不薄,你竟帮着这个狼子野心之辈,如此对待皇上,你于心何安!”众臣见周相的姿态,哪还能不明白他与二皇子乃是一丘之貉,于是心中愤怒更是难以平息。想到今夜之后大承会变成何等模样,他们就心痛难忍。
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要伤害的人,一旦成了帝王,乃是江山之哀!
“诸位大人,还是听周相一言,都坐下吧。本王并不打算伤害你们,你们都是国之重臣,若是没有你们,大承的江山便难以稳固。”此时二皇子将皇帝所坐的木轮椅交到了二皇子妃手中,而他则踏前一步,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道:“本王虽出自民间,可自认不会比任何人差在何处。正因出自民间,才知民间疾苦,才懂如何为百姓谋求福利。众位大人若是信任本王,还望能够辅佐本王,将大承江山延续千秋万代,博不朽之美名。”
“呸!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何德何能敢如此大言不惭?你可知身为帝王需要做些什么?帝王之胸怀,博爱天下。帝王之威严,如山如天。以你之心胸,这江山若是交到你的手中,大承离亡国不远矣!”
太子太傅乃是两朝老臣,博学见闻,智慧渊博如海。只是,他这人性子脾气都不是很好,即便是教授太子之时,该打该骂的也绝不省略。
但他德高望重,虽然严厉,但在学问一道上却是有真才实学,否则也不会被皇上派去教导太子。
太子太傅这一句话,可是将二皇子得罪了个透彻。不过二皇子很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真的跟这些老臣撕破脸的时候,如果能够尝试拉拢,他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枝的。
“太傅好利的嘴。只是太傅若以为如此便能叫本王气急败坏,太傅也未免太小瞧了本王。”二皇子冷笑,继续道:“太傅觉着本王无才无德,不足以担负起大承江山万代,莫非太子就比本王优秀?”
“那是当然!”太傅的回答落地有声。
二皇子眼中寒芒一闪,随即恢复常态道:“太傅老了,眼耳昏花,恐不适合再继续任太傅之职。”
“二皇子的意思,是要罢免老夫?”太傅冷笑。他何时惧怕过?若是江山要落到此等小人的手中,他还不如舍下这一身责,逍遥山水间来的痛快!
“太傅,太子究竟何德何能,得太傅如此看重?”二皇子却不屑道:“叶书成还在时,他便不是对手,几次被那叶书成陷害,连连失手。若非是那叶西辞倾力相帮,他早已被叶书成击垮,储君之位不保。如今此情此景,太傅莫不是还指望着叶西辞和方笑语能够回来力挽狂澜?指望着方剑璋能率百万之军回援?”
“哼!有何不可?”太傅冷哼,显然是对二皇子的不屑,也是对曾经叶书成的不屑。
哪怕曾经叶书成再怎么一度压过太子,可最终却依旧落了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天命不在他身上,就算再怎么强,也只能落个失败的下场。而哪怕太子全是靠叶西辞拯救,但至少叶西辞愿意拯救的是太子,而与之为敌的是叶书成。
这就是君。这就是为君之道。
让属下甘愿效忠,识人善任,这便是一个为君者必须要掌握的才能。
二皇子却嗤笑不已,道:“可太傅所期待的叶西辞与方笑语却被大周云王困在了天都城,他们二人能否活着回京都是未知,即便叫他们侥幸活着回来了,可太子能否撑到他们回来亦是两说。方剑璋公然抗旨已成叛逆,他若敢率军打入京城必然被天下唾弃。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太子一边,太傅觉得,太子还有何机会能与本王争锋?”
太傅被二皇子的话说的一噎,脸色万分难看,额头青筋直冒,眼中的凶光直射向二皇子,一时之间,动了他一生都未曾动过的怒气。
“何况,诸位大人,你们不觉得,你们所支持的太子来的太迟了些吗?”二皇子哈哈的笑着,众人这才发现,太子竟然不在场。
“你将太子如何了?”此时皇帝和太傅都惊怒不已,如此重要的场合,他们不相信二皇子会不通知太子参加。这种明摆着要逼宫的架势,不控制住太子无异于放虎归山,给自己埋下祸患。
“太子乃是本王的兄长,本王自不会亏待了他。他很好,好的很,只是,难免要失去些自由。”说着,二皇子阴笑一声,两掌合十拍了两下,门外突然走进了四人,两男两女,一男一女走在前头,另一男一女则手持刀刃架在前头那一男一女的脖子上,缓缓朝着众臣走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众臣哗然。二皇子竟敢胆大包天的挟持了太子和太子妃?
但众人一想,却又恍然。二皇子连皇上都敢挟持了,又怎会怕一个太子?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太傅怒喝,一时之间气血攻心,站立不稳,眼见着就要朝着身后倒去,幸好有人及时将他扶起,这才幸免这一跤的疼痛。
二皇子却浑然不惧太傅死活,而是阴沉道:“太子究竟能否保住性命,就要看众位大人……还有父皇的抉择了。”
二皇子突然阴测测的看了皇帝一眼,继续道:“本王给你们两条路选,一是臣服本王,奉本王为主,二是本王将你们寄予厚望的太子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你……你可还是个人!他是你的兄长!”太傅气急。
“兄长又如何?自古帝王家只有成败,没有情谊!”二皇子冷漠道:“当年他与叶书成不也争个你死我活?那时可不见你们提及兄弟之情亲人之谊,怎的如今放到本王身上,你们倒是个个都变成了圣人了?”
说罢,他又凑近了皇帝的眼前,笑道:“父皇,儿臣也给父皇两个选择,要么下诏书禅让皇位,要么,亲眼看着你最心爱的儿子惨死在面前。也正好叫我那好兄长瞧瞧,他敬爱的父皇究竟是选择霸着皇位不放?还是为了他交出皇位,以全父子之情。”
“你休想!”皇帝咬牙切齿。
二皇子却不气,只是嘲讽的朝着太子太子一笑:“看,一出多么感人的父子情深。”
太子的脸色也淡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在大周的天都城,也在上演着一出感人至深的父子情深的戏码。在柳星竹的寝宫,皇帝赤身**的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只是他的感受却未必如同那大床一般舒适。
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子已经略显老迈,女子却是风华正茂魅力袭人。皇帝躺在床上不能不动弹,浑身上下被剧痛所侵袭,冷汗涔涔,却无力翻动。
女子吓的浑身发抖,蜷缩在一旁,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显示着她此刻也并不好受,而男子却站在床前,冷眼瞧着床上赤着身子的老头儿,面无表情。
“这可是你的杰作?”床上的老头儿缓缓开口,虽然浑身剧痛痛的冷汗直冒,但他却并没有动怒,只是以平静的语调询问着这件事,仿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他无关一样。
“父皇,儿臣是来救驾的。”云王缓缓走近大床,将被子覆盖在赤着身子的人的身上,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冷酷。
“救驾?”皇帝嘲讽的脸色像是在嘲笑云王的借口,道:“你好。你很好。相比起朕这么多的儿子,你是最让朕期待的那一个。”
云王挑眉,思寻着皇帝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朕一直都说,这个江山需要的从来不是妇人之仁。我大周皇族传承至今,每一个帝王都有着冷酷到近乎残忍的性子。朕在位几十年来,亲眼看着你与萧出斗了半辈子,可你们却始终无法将对方如何,以至于到今日,朕也找不出一个能够让朕放心交出皇位的合适人选。”皇帝强压住身体上的疼痛,继续道:“朕一直对你们很失望。无论是你,还是萧出,离着朕所期待的皇者之间依旧差着十万八千里。朕甚至想过要抛开你们重新选定储君,可直到今日,萧景,你总算是叫朕欣慰了一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