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没有想到文富贵是庙前村的支书、简青龙是简家村的支书,在会议上与大家见面的时候,坐在后排的俩人没有引起陈青云的注意,当天简青龙没有回去,他就住在文富贵家,等着陈青云。
“铁坨,叫叔叔。”陈青云来到文富贵家的时候,两位老汉坐在院子里聊天,见陈青云进来,文富贵与陈青云打过招呼后,又拉着粘在怀中的孙子到陈青云面前。
虎头虎脑的铁坨双眼滴溜溜地看着陈青云,扭+动着身子轻声叫了一句:“叔叔。”马上就跑进厅屋。
“这小子,这么大还认生。”文富贵嘿嘿地笑道:“陈书记,没想到你竟然到我们乡当书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简老头本想过来给你敬酒,想想还是单独请你喝酒更好,算是我和简老头为你接风。”
简青龙也过来说:“青云,你可让我们大吃一惊。简灵和左宇还好吧?”
三人来到厅屋,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只炖好的老母鸡和两样野味,文富贵拎出一个塑料壶:“陈书记,乡下简陋,野猪肉和竹根鼠是简老头今天带过来的,将就着吃吧。”
陈青云同样感到吃惊:“上午的会你们都参加了?”
文富贵得意地说:“我们都是老支部书记了。”他给简青龙和陈青云倒上酒:“这是我们自己酿的苞谷酒,比不上叙州的琼浆玉液,但酒劲大,冬天喝两口,暖身子。来干一杯。”
放下酒杯,简青龙担忧地说:“青云,红杉乡的工作不好做呀,这里是全省有名的穷困乡,地广人稀,民风强悍,山民又没什么文化,特别是大山里面,乡政府很难管理,你来这里,可有得委屈受呀。”
“这届乡政府,王书记软弱,估计有什么把柄被张功等人抓住。他刚来的时候,也想为村民做些事情,但施展不开手脚,当上书记不久,就什么事情都听张功的,很不正常。”文富贵气愤地说:“这个张功,仗着县里的蒋县长撑腰,与何成、蒋红结成饼,把持着乡党委和政府。正经事情不干,对各村的事情,基本上不闻不问,专门欺压外地人。”
陈青云惊奇地问:“这里的外地人多吗?”
“大山产药材,都在庙前集中,每年有两次大型药材交易,乡政府就靠收取管理费维持。蒋红专门负责药材市场,如果不向他们进贡,外地人很难在庙前立足。”文富贵叹气道:“原来村上还有点收入,张功上台后,收费权全部集中到乡政府。那天闹事的何蛮子,就是他们收养的一条狗,对不听话的药材贩子,随意殴打,乡政府从不出面。这些人心狠手毒,听说他们还闹出过人命。”
陈青云大惊:“有这种事,公安局不管吗?”
“公安局派人来过,最后不了了之。何成管治安,能有什么结果。”
“乡政府不是还有其他的领导吗?”
简青龙接着说:“何乡长管农业,倒是经常到村上走一走,各村的提留款也是他在收取,是个干实事的人;李乡长管教育,但乡上的钱都被张功捏在手里,乡里仅有的三所小学都发不出工资,已经拖欠两年了。”
“乡政府每年有多少收入?”陈青云提了个关键问题。
文富贵说:“干部和老师的工资由上面拨款,也是经常到不了位。乡政府每年能收几十万,张功等人吃喝就要几万块,听说还要给县领导送礼,而乡政府买纸和笔都没钱,有台破电脑,还是县里拨下来的。”
“县里的领导不管吗?”陈青云对徐达军印象不错,他应该不会纵容张功呀。
简青龙说:“我见过县里的徐书记,他是个好人,但他也拿蒋县长没办法。红杉这样的穷乡,县里的领导谁也不愿意来,至于我们简家寨,一年到头都没见领导来过。乡政府的干部都不去,别说县里的领导。还有几个村,比我们更远,领导们更不会去了。”
文富贵脸上带着歉意说:“你来的那天,张乡长给我们做总结报告,外面发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可能王书记知道点风声,但他不敢管。当然,就算知道何蛮子闹事,我们也不会管,不知道是迎接你呀。如果我出面,应该还有点用处,起码比王书记出面管用。何蛮子虽然心狠手毒,但他也不敢欺负本地人。”
简青龙拍拍陈青云的肩膀:“青云,你别害怕,有我和文老头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大山内近两万人,七个村,村支书都与我很好;大山外五个村,都听文老头的,我俩发句话,各村任你走。”
“政府不开早餐,早晨你就上我家,晚上没事,也来我家吃饭,有什么衣服要洗,也可以送到我家来,我们爷俩也可以经常唠唠。”文富贵真诚地说:“我听公安局方局长说,那年抓人贩子,全靠你出力,铁坨也是你救出来的,你是我们的恩人呢。既然你到了红杉,可不能与我们见外。”
陈青云来几天了,确实感到很不习惯:以前每天都得洗澡,打开淋浴就可以冲洗。而乡政府只有公共浴室,其实就是个空荡荡的房子,从厨房提桶水,蹲在那里搓洗;早上食堂没人做早餐,倒是中午和晚上,乡政府的干部都会在乡政府食堂吃完饭回家。乡政府出来不远有个小集镇,有两三千户人家,只有一个早餐店,因为村民们还是习惯自己做早餐。
陈青云的家庭条件好,他从小就不会做家务,包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到红杉后,他为这事犯愁,也就不再矫情:“好,免不了麻烦文老伯。”
王建军组织红杉乡党委进行“三讲”教育学习的时候,于能文拿着卷宗走进方钦亮办公室:“于局,何蛮子招了,是个大案子,他小子手中还有人命。”
方钦亮兴奋地接过卷宗,仔细浏览一遍,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杀过人?”
“这小子坏透ding了,平常横行乡里,经常敲诈前往红杉收购药材的商人,我们也有所耳闻。这次抓他,他并不知道是因为冲击乡政府的原因。对于他来说,到乡政府闹事,也就是好玩的事情。往审讯室一放,他立马就软了,我只诈他一下,让他老实交待问题,说我们对他的事情全部掌握了,他直接就将杀人的事情招出来。”于能文还沉浸在兴奋之中。
方钦亮皱皱眉头:“事情竟然发生几年了,这里面还牵涉到王建军和蒋红,有点麻烦。”
“看来要把王建军和蒋红叫到局里问个清楚。”于能文也感到有点头疼。
方钦亮摇摇头:“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你带几个人,押着何蛮子去找证据,一定要找到那具尸体,同时等我通知。开着我那辆车去吧,我马上向徐书记汇报。”
徐达军听完方钦亮的汇报,果断地说:“先把情况弄清楚,再上常委会讨论。”
学习结束后,大家像往常一样,放下资料就奔食堂去了。食堂有个柜子,专门放碗筷用,凑上一桌就开餐。食堂摆了**张八仙桌,凑满一桌人,文师父就会端上饭菜。
“文师父,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王建军的心情很舒畅,竟然与食堂的厨师开玩笑,弄得文师父有点受chong若惊的感觉:王书记平常可不是这样的。
蒋红本想回家,想起家里的饭菜比食堂差远了,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食堂。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与王建军凑到一桌,而是走到乡政府的年轻人那桌去了。
那些年轻人本想与蒋乡长开点玩笑,但蒋红那阴沉得滴水的脸色,让他们欲言又止。
正在吃饭的时候,一辆威风、漂亮的越野车开进了乡政府的院子,车上下来两个警察,见食堂亮着灯光,警察直奔食堂而去,何杏花见到警察,马上站起来,邀请警察一同就餐,警察也不客气,拿起碗筷就吃,同时对王建军说:“王书记,方局长请你和蒋乡长到局里去,了解点情况。”
“于局长,我正好要进城,就随你一同走吧。”王建军听到方钦亮找他,心里很是吃惊,但他马上镇定下来,不动声色地回答于能文。
蒋红听到方钦亮找他,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放下碗筷就想溜,于能文拦住他,轻声说:“蒋乡长,请你配合,这样大家脸上都好看。”
蒋红迟疑片刻,还是坐回餐桌旁,但已经吃不下去了。
“今天的常委会,讨论红杉乡的一件命案,因为牵涉到我们的乡党委和政府的领导,需要常委会拿出个意见。”在雨神县委、县政府的五楼会议室,徐达军开门见山,说出会议的主题:“先请公安局方钦亮同志介绍情况。”
方钦亮清清嗓子说:“三年前,一个经常在红杉乡收购药材的青年妇女被当地的一个农民杀害。这位妇女因长期在红杉逗留,与红杉乡的党委书记王建军勾搭上了,同时又落入某些人的眼中。有一天,王建军与那位妇女被当地的一个叫何蛮子的小流+氓堵在chuang上,何蛮子不敢拿王建军怎么样,于是将那位青年妇女押到他自己的住处拷打,逼迫那位妇女写出与王建军通奸的悔过书,那位妇女不从,何蛮子大怒,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根钢管,猛力击打那妇女的头部,那妇女当场身亡。何蛮子不敢声张,偷偷将那青年妇女搬出村外,埋在村外的小山包上。据何蛮子交待,指使他捉奸的人,正是红杉乡的蒋红副乡长。”
在座的常委们倒吸口凉气:好家伙,一件命案牵涉两个乡党委政府的领导。
政法委书记文理问道:“王建军和蒋红怎么说的?”他知道,公安局不将事情弄清楚,不会将案情拿到常委会上汇报。
“王建军承认了与那妇女勾搭的事情,却不知道那妇女已经死于非命。三年没有见到那位妇女来红杉乡收购药材,他以为那妇女是因为害怕也不敢再来;而蒋红则承认自己指使何蛮子捉奸,却不知道何蛮子已经将那妇女打死,他当时问过何蛮子,为什么没有那妇女的悔过书,何蛮子告诉他,不留神让那妇女跑了。”
文理追问道:“那妇女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的人?证据找到没有?”
“那位妇女的尸骨已经找到,发现头骨有处粉碎性骨折,确实是因头部受到重击而死亡。王建军、何蛮子与蒋红等人只知道她叫阿霞,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方钦亮平静地说:“我们正通过失踪人口的资料,查找那位妇女的来历。”
徐达军扫视一下在座的众人:“大家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说说怎么处理。”
文理马上说:“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何蛮子交县检察院提起公诉吧。至于王建军和蒋红,不够成刑事犯罪,但案件的起因与他们有关,希望县委对他们严肃处理。”本来书记说话后,该县长发言,但此事属于他的主管范围,他第一个发言,不算僭越。
王建军的行为,不管是在乡镇或县政府,都是普遍现象,常委们不以为意,但蒋红的行为,却是犯忌,偷偷的做了,没有计较,但拿到台面上,这是要犯众怒的。但这个蒋红是县长蒋再良的堂弟,大家都为难了。
会议室出奇地静得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叶飞的发言,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我看这件事情要严肃处理,建议给予王建军党内警告处分、给予蒋红就地免职处分,作为‘三讲’教育的反面典型。”
叶飞最后的话或就严重了,对俩人的处分,影响范围也就在本县,如果作为反面典型,俩人的仕途基本上就到此了。
蒋再良还是没有说话,看了常务副县长张超一眼。
张超咳嗽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处分是肯定要给的,作为反面典型太重了吧,党的政策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看就给王建军党内警告处分、蒋红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调离红杉乡。”
蒋再良见火候已到,准备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