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的春节,红杉乡发生了很多变化。
春节后上班的第一件事情,照例是开团拜会。现在的红杉乡政府财大气粗,开门红的红包不再是一百元,而是五百元,陈青云亲手发给初八那天赶到乡政府开会的每一个领导、干部和职工。
第二个变化就是请客,手里有钱,谁都知道“大方”两个字怎么写。以前不敢请客,是因为穷啊。穷困家庭百事哀,自己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请别人吃饭。现在不同了,家家都是“万元户”,好客的天性就在春节后喷发出来,请客需要排队了,陈青云的饭局已经排到了元宵之后。
第三个变化在庙前集镇上,街面整洁了,大人小孩子都穿上了新衣服。以前红杉乡的人很少到县城,有的人在泉湖和蓉城都有亲戚,但没人去走动。空手去招人瞧不起,想送点什么,又实在没办法,只好窝在家里咯。而去年春节前,每家都到雨神县采购了一番,多年未走动的亲戚也该去看看,于是不少人拎着红杉的山货,大包小包走亲戚去了。
第四个变化就是乡政府的客人多了,附近几个乡镇,包括仙桥、雨山镇等,都在第一时间赶到红杉乡拜年。元宵节之前,各单位、包括县委、县政府机关在内,基本上都是串门子。以往只有红杉乡给别的单位拜年的份,上了门还不见得主人很热情,单位与家庭没什么两样,穷单位与穷亲戚是一个待遇。
雨山镇的何成镇长走后,陈青云意识到自己的安排少了个内容,他赶紧把李节叫到他办公室,咨询雨神县的习俗,听完李节的介绍,陈青云又将尹真和何杏花叫到他办公室。
“尹乡长,明天我们去县城,给四大家的领导拜年,然后你与李书记各带一人,你负责到各部门去走一走,李书记则到兄弟乡镇,特别是计划在今年种植烟草的乡镇。何书记就负责守家,兄弟单位来了就请你接待。去年我们丰收了,突然就不再走动,人家会说我们的闲话。”陈青云没有提出来商量,直接就给大家分配任务。
尹真问道:“要不要带点什么?”
陈青云望着李节,意思是说:我也不懂,你说怎么办?
李节笑道:“该送的礼已经到位了,春节期间就没必要送东西了。可以带点烟酒放在车上,如果遇到急需的事情,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何杏花说:“我给你们准备吧。”党政综合办归李节管,但她只要说是陈书记安排的,办公室照样会办理。
去年县控购办给红杉乡政府批了两台本田车,一台放在工业园,实际上是尹真的专车;另一台放在党政综合办,主要是李节在用;陈青云还是用那台陆地巡洋舰,谁都知道这是投资商的车,但谁也不会去说三道四。
徐达军和林华见陈青云初九就来给自己拜年,也感到很满意:这小子没有恃chong而骄,也没有因去年的成绩而目空一切,不枉自己的支持。
不过林华还是不肯放过陈青云,寒喧过后,他就切入了主题:“陈书记,去年我可是上了你一个恶当,你说该怎么补偿县政府的损失。”
陈青云心里明白林华说的是什么事情,脸上却装出糊涂的样子:“林县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这英明的领导,怎么会上我的当呢?”
林华骂道:“好小子,你就会装。说吧,去年你们竟然有一千多万元的财政收入,比县政府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今天不给我找个说法,看我会不会重新给你下个文件。”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青云再作傻,那就会造成直接损失:“县长,文件去年刚下发,就别改了吧。要不这样,今年我负责引进一个项目,就投资到县城,你看如何?”
去年给红杉乡的文件,虽然是县政府先讨论通过再报到常委会研究,但谁也没有料到红杉乡竟然打了鸡血似的,在最后几个月收了千多万的地税,已经有不少领导拿红杉乡说事,徐达军和林华的压力也很大,所有才有他向陈青云讨说法的事情。
“你别敷衍我,项目总投资不能少于五千万元,否则我也ding不住压力。”林华还是向陈青云透露了一丝信息。
“行,我们俩人都说话算数。”陈青云开心地笑了,在县城的投资,去年就已经开始盘算了,今天也准备向林华提及此事,好在林华先开口,不然自己就少了一个筹码。
看着陈青云的笑容,林华有种上当的感觉。
除了鞭炮厂和烤烟厂,其他的几个企业已经开工了,包括集镇建设工地。除何杏花外,乡政府的领导都不在家,陈青云就带着许允中与何佳到几个企业转了一圈,各个生产岗位都走遍了。以往这个时候,村民们还在走亲串友呢,这年刚过就得开始上班,也让他们感到新奇与自豪。
白思量与李桥没有到岗,但宁可醉、庄正、林确等人带着技术人员都到岗了。晚上,陈青云在乡政府设宴,请这些技术人员吃了顿春饭,何杏花、许允中、何枫树、李春平、牛坚、何佳、何大山等人陪同。
去年春节前,何大山重新调回了红杉乡警务室,继续当他的片警。
尹真回来后,陈青云又与她一道在十二个村转了一圈,在烈炎山区,尹真仅来过简家寨,没想到山区的风景还真是漂亮,看来以后还事得多到大山走一走。
元宵过后就是三级干部大会,这次红杉乡不再被会务组安排在角落里,而是坐在会场中央的前几排,让红杉乡参加会议的干部都觉得扬眉吐气。
不过县政府也真狠,这次给他们下达了五千万元的招商引资任务。关于这件事情,徐达军与林华也是没有办法,他们得找借口堵住别人的嘴,如果再有乡镇向他们提出享受红杉乡的待遇,哪好,你也完成五千万元的招商引资任务吧,我给你同样的政策。
会议的最后一天是表彰,以往红杉乡的领导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上台领奖,今天是咸鱼翻身了,也该轮到红杉乡的领导扬眉吐气。几乎每个奖项都有红杉乡的份,陈青云与尹真俩人轮流上阵,羡煞所有的乡镇干部。
这些都只是个形式,陈青云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出现,他就怕县委、县政府的招商引次任务要在去年的基本上按百分比提高。他不知道,泉湖市给雨神县下达的招商引资任务就是五千万元,也就是说,县政府将市里下达的任务全部给了红杉乡,如果县城的项目做成,那就是超额完成了。
五千万元的项目,陈青云已经有了计划,这个项目得益于汤玉给他的提示。
王菲来的那天晚上,陈青云睡到晚上十一点才醒,王菲在chuang头守到十一点,而他的家人在大厅齐齐地等候到十一点。当陈青云拉着王菲的手下楼时,大厅响起开心的呼唤:“开餐了,青竹,赶紧开酒呀?”
大家都已经修练到清微诀第二层了,能不庆贺吗?只是没人提起这个话题,心照不宣地举杯祝贺。鲁妍对这个家庭还没什么了解,但聪明的李桥已经看出了什么,特别是陈青云神秘地消失了几天,然后大家都在沉默中等候,接下来就是祝贺,其中能没故事吗?
喝酒的时候,大家都议论着陈青云所在的红杉乡,汤玉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喝红杉乡的水,比我们酒店的高档水好喝多了。”
神仙都看不到自己的鼻子底下,陈青云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长期喝着雨神河的水,不觉得这是巨+大的财富。
三级干部会议之后,红杉乡迎来了第一批客人,他们是燕京泰安新材料研究院的技术人员。这个研究院是陈青云个人独资的,以王菲的名义注册了“燕京泰安新材料研究院有限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由王菲自己担任,她在为今后的工作进行安排,没有受过拘束的王菲不想到任何单位任职,那就自己整块自留地呗。院长则是聘请她的师兄鱼成龙,现在的研究人员不多,专职的也就十多人,但紫微大学材料系的教授大部分是研究院的兼职研究员。
研究院的地址就在醴泉小区,俞雅给她留了十亩地,建成一个独立的小院,修建了造型别致的三层小洋楼。她不求大,只希望能有个发挥自己长处的地方。
这次带队的正是鱼成龙,听说是到陈青云工作的红杉乡,这小子愣是放下自己手中的课题,跑到这个穷山沟里来了。
鱼成龙没有到乡政府,也没有去工业园,而是在酒厂办公室等陈青云。陈青云不希望这件事情张扬出去,特别是前期工作才开始的时候。
“青云,你挑的地方不错呀,就是这条路太难走了。”见到陈青云,鱼成龙就嚷嚷,所有第一次到红杉乡的人都是这种反应,鱼成龙也没有任何不同。
“鱼师兄辛苦了,晚上请你吃大餐。”陈青云笑道:“等你到了青龙潭,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景呢。”
陈青云吩咐卫斌将车停在酒厂,四个人提着行李,步行向烈炎山区进发。
鱼成龙奇怪地问道:“提行李干什么?还有多远?我们不开车去吗?”
陈青云说:“旅游嘛,开车能看多少风景。没多远,也就一跨步的事,走走就到了。”
刚开始的时候,鱼成龙被烈炎山区的风景吸引住了眼球,走了十来公里后,每走一两里路就问:“还有多远,”每次陈青云回答:“不远了,就在前面,一跨步的路。”
离简家寨不到一里路,转过弯就能看到简家寨的时候,鱼成龙坐在路边喘粗气:“陈青云,你小子敢骗我。我不走了,大餐也不吃了。”
陈青云笑着说:“师兄,这次就真是不远了。要不我来背你。”鱼成龙和他的两个同伴都是差不多的状况,而所有的行李都已经落在陈青云和卫斌的肩上。
鱼成龙无奈地说:“我算是服你了,这么险峻的破山沟,亏你还津津乐道。走吧,我再信你一次。”
晚上,看着满桌子的山珍野味,鱼成龙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兴趣再次被调动起来:“好,真是不虚此行,我就喜欢吃野味。青云,再给我们整点好酒呀。”
简青龙知道了他们这个窖藏酒的珍贵,没有将所有的酒都卖给醴泉酒厂,他与皮休动员了所有的寨子,大家都拿出了三分之二的窖藏酒,知道这是陈青云的意思,谁也没有小气。大山的人并非不讲道理,但他们分辨是非的标准只有一条: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谁更好。
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窖藏苞谷酒,黄黄的颜色、稠稠的状态、浓郁扑鼻的香味,馋得鱼成龙口角挂着一丝透明的液体。简青龙从陈青云的口吻中听出了鱼成龙对他的重要性,将他们窖藏最久的苞谷烧贡献出来了。
毫无疑问的事情发生了,鱼成龙醉倒在简家寨。
第二天,陈青云带他们来到青龙潭,平日寡言少语鱼成龙也爆出了一句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