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稽查人员还未进驻红杉镇,陈青云就已经得到消息。他告诉涂家湖,自己在红杉镇肯定没问题、红杉镇的大部分企业也肯定没问题,请领导放心。
但陈青云还是不放心,他不担心烤烟厂、酒厂、矿泉水厂和水电站,而是担心包装箱厂、玻璃厂等这些小型企业,担心这些农民出身的企业家因目光短浅而被人揪住辫子。
与涂家湖通话后,陈青云又马上拨通了何云来、白龙、宁可醉、文富贵等人的电话,做了一番安排。
这天晚上,红杉镇所有企业的办公楼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财务人员都是通宵达旦地忙碌着。第二天,包装箱厂、玻璃厂、食品厂及红杉建筑公司等几家企业赶紧到镇财政所报税。当税务稽查人员来到红杉镇时,镇财政所已经增加了一百多万元的地方税收。
张兴国没有参与这次税务专项整治,回到办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开镇党委会。在会上,张兴国宣布了县政府的决定,提议镇党委、政府成立税务整治领导小组,由毕俊任组长,何枫树、王永远与江平任副组长,配合税务部门的工作。
毕俊有心回避这件事情,但他是镇长,镇财政工作由他负责。如果他回避,那张兴国正好将他的财政管理权收走,无论如何毕俊也不会干这种傻事。但他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散会之后,他没有按照会议要求马上召开税务整治领导小组的会议,而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关好门窗,给陈青云打了个电话。陈青云告诉他,大胆放心地工作,不要担心有人为因素的干扰,毕俊这才如释重负。
何枫树、王永远与江平是陈青云在红杉镇的铁杆,当陈青云在任的时候,这三人都是唯陈青云马首是瞻,对陈青云的话,从来不打半点折扣。
张兴国对这三人的印象都不好,最恨的还是江平。他在雨山镇任职的时候,有些费用拿到镇财政所去报销,财政所都会想办法处理好。而在红杉镇,没有尹真或毕俊的签字,像他这样的副职根本无法在镇财政所报销任何发票。并且在他当上党委书记后,第一次去镇财政所报销发票,接过发票的出纳口中还嚅嚅地嘟噜:“没毕镇长的签字,这怎么处理呀。”气得张兴国扔下发票就走了。事后,江平将钱送到他办公室,也向他进行检讨,但他就是愤愤不平:财政所的人也太不把他这个红杉镇的当家人放在眼里了。
张兴国没想到,他确实是冤枉财政所的出纳了。在张功当乡长的时候,没有张功的签字,谁也别想在财政所拿到一分钱,包括王建军在内;而陈青云当乡长时,他对乡政府的领导很宽容,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无需乡政府的领导走什么别的途径、或开点后门之类;尹真和毕俊时代,已经是书记的陈青云从不报帐,而其他的领导也很遵守乡(镇)政府一支笔审批财务支出的制度,出纳只需见乡(镇)长的签字就可以付款。由于财政所的资金充裕,在费用报销方面,从未给镇政府的干部堵过手,财政所成了最平静的地方。
这几年,镇财政所的出纳从未更换过,所以她也就沿袭了固定的思维方式,没料到不经意间的那句话,就将张兴国得罪到家了,还连累了江平。
张兴国刚坐上党委书记的位置不久,处理这些小事没有经验,其实他只需将发票交给江平或何枫树,这些部门负责人能不替他处理好吗?何至于为难一个小出纳。
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情,张兴国也会换掉江平的位置,然后就是何枫树、王永远等人。书记只管人不管财,如果财政所长不是自己的心腹,以后很多事情也不好办呀。至于换掉何枫树,操作起来有点难度,毕竟何枫树是党委委员,属于县委管理的干部,他的任免必须通过县委组织部。
这次的税收专项整治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查出了问题,就是江平失职,顺理成章就免去了江平的职务;查不出问题,今年的财政收入任务肯定不能完成,也能免去江平的职务,反正这次江平是在劫难逃。
陈青云也没有操心红杉镇几个企业的事情,他旗下的所有企业,任何经营行为都不会违背国家的法律。他认为企业的发展如果超越了法律允许的范围,就会将企业置于无法受到法律保护的境地,与其这样,还不如慢点发展呢。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张兴国在红杉镇搅风搅雨,加上临走之前所做的一些布置,相信张兴国掀不起大浪。
党校的生活平淡无奇,但陈青云觉得真是应该经常到党校充充电,工作中遇到的一些难题,在这里即能从老师的讲课中得到启发,也能与同学的交流中获得一些宝贵的经验。这段时间,他也与其他同学一样,老老实实地住在党校,只是在周末的时候,去了一趟姚琼家。
开学典礼那天,姚琼毫不顾忌别人的反应,拉着陈青云说了一阵悄悄话,实际上就是想请陈青云给她开个处方。现在她与李桥经常在一块,对这个气质高雅、又不求她办事的朋友,倾心交往。她已经知道治好自己乳腺小叶增生的是陈青云,对陈青云的医术很心折。上次到医院体检,发现自己患了桥本氏甲状腺炎,医院的大夫说这个病很麻烦,需要长期服药,于是又想到了陈青云,这才有了党校开学典礼时食堂门口的那一幕。
对于医院来说,桥本氏甲状腺炎需要的是系统治疗,要在很长一段时间乃至是终身服药,,所服用的药物都会有不小的副作用。而对陈青云来说,这个病症的治疗难度并不大,针灸配合华药,完全可以治愈,于是这段时间内,每个周末都要去姚琼家。
“陈书记,这个周末有安排吗?”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张瑜凑到陈青云面前问道。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张瑜不无恶趣味地想:这次的青干班如同地方的政府一般,当书记的人就是个甩手掌柜,等着你向他汇报,他却只做决策、不干具体的事情。但陈青云给了她五十万元的活动经费,足以抹平她任何的不满。
陈青云听了张瑜的问话,意识到自己还是青干班的书记,他抱歉地对张瑜说:“张局长,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陈书记太客气了。”张瑜可不敢在这位神秘的年轻人面前摆谱,她语气平和地说:“不少同学提出组织活动的建议,我与方钦亮、童侗等人商量,想在这个周末到泉湖的银鲤苑,那里的项目多,可以游泳、玩乒乓球、排球、网球、麻将、钓鱼、还有水上乐园和高尔夫练习场。时间安排是两天,在银鲤苑住一晚,你看如何?”
陈青云笑道:“我服从班委会的安排,肯定会参加班上的集体活动。”陈青云知道,如果他带头做一个有组织无纪律的人,也许班上会有不少人以他的行为做借口。乡下有句话,叫“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他在红杉镇的时候,经常听到村民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据说这是七十年代就流行的一句话,被村民沿用至今。
打好饭菜后,陈青云在食堂的角落坐下,然后拨通了王菲的电话,要她与姚琼约好,周日晚上再替姚琼扎针。陈青云到姚琼家的时候,是王菲与李桥随同前往。挂断电话后,陈青云才发现一件事情:已经有十来天的时间未接到赵同的电话,难道张兴国已经偃旗息鼓了。
陈青云没想到,罗曼派来的这个法律顾问,不但精通经济法以及经济活动的操作实务,还仗着艺高人胆大,喜欢利用自己的小聪明作弄别人。
张兴国与马德良商量了这次红杉镇税务专项整治的具体行动计划。对于张兴国来说,最恨的是泰安建筑集团公司,但这家公司没有在红杉镇设立机构,业务完成后便离开了红杉镇,于是将整治的重点放在醴泉酒厂、醴泉水业和泰安烤烟厂。他们想集中兵力攻下这几个难关,那怕攻下一个,也将起到震摄的作用。
而工业园的所有企业也开了次会议,除了包装厂、玻璃厂等企业需要完善财务帐目外,大家都要进行税务自检,以免被县税务局的人抓住把柄。最后所有的人同意,聘请赵同为常年法律顾问,全权委托赵同处理公共关系。
雨神县国税、地税联合专项整治组的组长是地税稽查局的局长钱均,这是s省税务专科学校毕业的税务专家,至少在雨神县税务系统是公认的专家,他也毫不谦虚地认为自己是雨神县税务系统业务方面的老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大家都认为华夏的税务体系复杂,收税的人不懂、纳税的人更糊涂。但老子是个明白人,别过老子的手,否则石头里也给你榨出三两油来。”
出发前马德良特意找钱均谈话,告诉他,这次税务专项整治是县长林华亲自布置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如果整治工作有成效,地税局的副局长位置,少不了钱均。
地方局有个副局长已经到点,马上就要退二线,钱均早就盯上了他的位置。税务稽查局的局长,只是县地税局的二级单位,说穿了,也就是正股级,任命权在地税局的局长手中,而地税局的正副局长,才是县委组织部管理的干部。
钱均信心十足地率队前来,他没有将人员分组,想集中兵力打个漂亮的攻坚战,第一站就选择在红杉镇投资最多、生产规模最大、管理最规范的醴泉酒厂。而赵同也在醴泉酒厂等候,他满怀信心要在这里给税务整治组的人来个漂亮的狙击,打掉税务整治组的气焰。
红杉镇的好戏正式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