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湛左闪右躲,小莺和冷绰又在一旁,形势不容乐观,可他仍是只守不攻。
“不想伤我?你师父没向你下命令杀我吗?我可是他头号的敌人啊。”冷若冰不屑的问道。
“我得到的命令只有救出小夕,与你无关。”曹湛解释道。
“与我无关?好,我现在就杀了他的女儿。”冷若冰剑锋一转,连使几招快剑。
曹湛上下翻飞,小莺与冷绰轮番而上,封住他的退路,他一时顾不上戚夕。
冷若冰见机会一来,舍了曹湛,仗剑直刺戚夕。她心里想着:她就要当着曹湛的面杀了戚夕,她要报复他对她的无动于衷。
戚夕只顾跟在曹湛身后,哪里知道自己身后正有一剑刺来,因此完全没想到躲。
“小夕,快闪开。”
只听一声大喊,韩星“不要”二字还未出口,冷若凝已冲出草丛,奔向戚夕,将她猛力推开,剑正好穿破冷若凝的心口。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冷若冰前一秒还得意的笑着除掉了情敌,下一秒就傻眼了: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不——”冷若冰凄喊一声,如杜鹃啼血,所有人瞬间停止了打斗,世界静的只剩下风吹草动。
“怎么会?”韩星看着冷若凝胸口滴下的血,傅驭将她推落悬崖的那一幕开始在她脑中回放,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正被刺穿着。
那一天韩星不知道曹湛是怎么把戚夕带走的,也不知道冷若冰和冷氏宫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和心情把冷若凝的尸体带回冷氏宫。
她久久的沉溺在当年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天上何时下起了雨。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成为了落汤鸡,天蒙蒙亮了。
那么多星星的夜里,天也会下雨吗?有月亮的晚上,是不是也会下雨呢?
韩星久久的立在自己所在的树上,看着不远处的冷氏宫,门口冷冷清清,许是大家都在为冷若凝守灵吧。
可是冷若冰刺向冷若凝的那一剑,带着耀眼的寒光,依旧刺痛着她的眼睛。
不知何时,冷若冰已经从宫里出来,站在她刺死冷若凝的地方,像个失魂落魄的女鬼,憔悴的脸上完全没了往日的惊艳。
韩星看到她,像看到了傅驭一样心痛。他们是一样的,都在不经意间,被命运左右,注定背负上一世都无法回首的愧疚。
三百年间,她不明白傅驭心里的伤;三百年后,她因为冷若冰意识到了。
她想为傅驭哭一场,为冷若冰哭一场,为冷若凝哭一场,为自己哭一场,可是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没了泪水。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会因为心痛而酸涩了双眼呢?她禁不住在心里拷问自己。
韩星使劲的眨着眼睛,努力的好大一会儿,看来泪是真的不会出来了。她再一次将目光专注向冷若冰。
夏天的雨沙沙沙沙的下着,有种温和的感觉,不过她觉得还是暴雨来得好些。
虽然很急很猛,可来的快去的也快,全不像这绵绵细雨,绵绵一整天,绵绵在一个生灵的心中也许就是一辈子。
“为什么我和姐姐一生孤苦,还要忍受这种煎熬呢?我们只想有个人好好的爱,好好的被爱。”
几天前,冷若凝还在石洞边问她,转眼间却已是天人相隔。
当时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她想是不是他等不及,自己到天上找答案了呢?
“你真残忍,为了自己不再受单恋的煎熬,冲向姐姐的剑。自己解脱了,却将你的姐姐一辈子困在心牢里,难过的怕是死都不会瞑目吧。你就是这样爱你的姐姐的吗?”
她无声的控诉着冷若凝,也在控诉着自己,当初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自私,一辈子困住了傅驭呢?
已经钻进牛角尖深渊里的韩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情况与冷若凝不同。
她心痛的看着冷若冰,此刻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心痛的想着傅驭,现在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冷若冰、冷若凝、傅驭、自己,姐弟、恋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感谢,他们彼此都是相爱的,为什么上天一定要让相爱的人自己斩断这份情缘呢?
上天,看到生灵受苦,你开心吗?
如果相爱的生灵注定要互相伤害,相爱还有什么意思呢?
韩星呆看着已经不胜悲伤,瘫坐在雨中的冷若冰。
雨模糊了她的视线,以至于她觉得冷若冰像是一地晕开的泼墨画,模糊的早已看不清魂灵和轮廓。
她一直留在四方谷中,整整听了冷若冰一夜的哀嚎。
哀嚎声一直在山谷里回荡,惊得乌鸦在枝头乱鸣,惊得长猿发出一声声的长啸。
那不仅仅是失去亲人的悲哀,还有悔恨的痛。
第二天的朝阳慢慢的升起,蝉又开始了一天的吟唱。
冷若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韩星似乎听到了熟睡的呼吸声,时高时低,看来她熟睡时也做着不安的梦。
韩星觉得自己再在这压抑的山谷里待下去,一定会喘不过气来的。尽管她此刻满脸都是黑色的痂,像极了一只鬼,她还是决定要离开这里。
于是她从虚空里抽出一条黑色纱巾,蒙住了脸,化作一阵风离开了。
四方郡离四方城只有几里的路程,她只眨眼间就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大家一看到她的装扮,就远远的躲开,纷纷的小声嘀咕着疯子、傻子、丑女……
是啊,谁会大热天的将自己从头到脚裹的像个粽子。
韩星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要逃?路是大家的,她就要大摇大摆的走在这条路上。
这些天的怨气,在她赌气的招摇过市中,越积越多,她终究是没有勇气接受人们的指指点点。
她不过是为了一口气,一口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争的气。
于是她强定心神,一路低着头,耐着性子一步步将路走完。终于走到大街的尽头,拐过一个街角。
本要松口气的,却看到一条脏乱不堪的小街,各种各样的人将街堵的拥挤不堪,乞丐、醉汉、赌徒、妓女……
韩星扫视一周,正准备往回走,目光停留在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妇身上。
她低着头,满是脏污的手捡食着一堆长了蛆虫的剩饭剩菜,那是连乞丐都不吃的。
韩星看着就一阵作呕,但为了生存老妇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来到老妇的身边蹲下,温柔的说道:“婆婆,这东西不能吃的。”
然而老妇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吃。
“婆婆——”韩星心疼的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酒徒大摇大摆的走在路的中间,经过老妇身边时一脚将她踹到一边,骂道:“老东西,敢挡老子的道,找死啊。”
韩星不想挑事,默默的让在一边,不过她顺手牵走了酒徒别再腰间的钱袋,以示对他蛮横无理的惩罚。
那个酒徒完全没有注意到,反而因为韩星的低眉顺眼而开心,趾高气昂的晃着肥大的身子离开了。
“婆婆。”韩星将颤抖的老妇人扶起:“我带你去医馆。”
大夫医治过老妇,开了点跌打损伤的药,韩星带着老妇来到大街上的茶摊,扶她坐了下去。
她为老妇点了杯茶,让她等自己一会儿。
顷刻间,韩星带着一包的包子和一只叫花鸡来到老妇身边。
“婆婆,快吃吧。”
老妇感激的望了韩星一眼,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不久前冷若凝也曾这样吃过她烤的野味,可现在他们已阴阳两隔了。
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说聚就聚到了一起,可说散也散开了,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再见面了。
是不是自己的霉运传给了冷若凝,让他们刚相识,就害死了他,她愧疚的想着:自己真是一颗灾星。
“您慢点吃。”韩星柔声嘱托,又为老妇要了杯茶。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是应该留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吗?
老婆婆吐出最后一个鸡骨头,感激的说道:“谢谢姑娘。”
“您不用客气,婆婆。”韩星低下头去,她只要婆婆不嫌弃她是个怪物就心满意足了,“婆婆,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流落街头?儿女呢?他们不孝吗?”
“不是。”老妇说着,泪就流了下来,痛苦的说道:“我的一双儿女自幼就被人贩子给拐走了,我夫君气我没有管好孩子,就将我赶出了家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我的孩子。我——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也许他们长大后,自己回家了呢。”韩星说道:“您应该回家看看。”
“我没有找到孩子,一直没脸见我夫君。现在年纪大了,时间久了,连家在哪里也忘了。”
老妇无奈的哽咽着说道:“他们不会回家的,因为他们被拐跑时,还不到三岁,他们还不记事呢。”
“婆婆,您以后怎么办?”
韩星想起了自己去世的母亲,她的孤独比起婆婆来是幸运的,韩星心想:有句话真不错,人比人气死人。
在你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时候,有些人也许比你更不幸。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幸福啊,她怜悯的看着老妇,希望自己可以尽其所能的帮助她。
“我孤苦一生,只为寻找一双儿女,这是我一生的信念,我想一直找下去,我——”老妇痛苦的放声哭了出来,再说不出话来。
“她一定为此吃了很多苦,伟大的神啊——”韩星从不相信神灵,可这一刻她为老妇祈祷:“你帮帮她吧。”
老妇哭了一阵又一阵,从早上到中午,最后嗓子嘶哑的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天,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什么不幸的人那么多?”韩星在心里感叹道:“原来我何其幸运。”
“婆婆,您稍等我一下。”韩星又跑到街市上买了丰盛的午饭。
老妇吃过后,又是一阵感激。
她将顺手牵来的剩下的银两全给了老妇,并道:“婆婆,天可怜见,您一定会找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的。”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请问姑娘的名字,我一定会记住,每天在心里为姑娘祈福千万遍的。”
老妇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任是韩星带着手套的手冷若冰霜,她仍是久久的握住韩星的手不放。
韩星感受着那双经历沧桑的粗糙的手,心疼的抽回来道:“婆婆,这没什么,您不用放在心上。”
她没有告诉老妇自己的名字,将老妇送出城外,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远方,心想如果文绣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