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见怜袁绍有多冤枉,偏偏他一点儿都说不清。
自打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的袁绍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按着他的幽州汉子劲力大得吓人,脸贴着白玉地板根本动弹不得。
袁绍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头脑里一片混乱。自己儿子封锁四门是对的,那是他的意思,怕这些诸侯的下将因为大乱而召集城外兵马,到时候让状况不可控制才有的举动。三子袁尚取得缇骑的控制权与召集大户家兵也在他意料之中,自己这个儿子总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这样的意外。甚至就连马腾的儿子死了,尽管不算他的设计但也在意料之中,这种事情总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可以想象马越的兵马军纪严明,城中出了这样的乱子居然还不出兵。
想来也是因为吕威璜他们别无他法才只好射死马休。
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攻掠大狱抢占武库的千余人马是从哪里来的!偏偏马越又太过聪明,仅凭着一点儿直觉与自己那个躲闪不及的眼神便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袁绍想了无数个辩驳的理由,然而却没有一个能教他说出来。
如果没有那多出来的千余作乱的匪徒,那他便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提及……可城中的乱匪,城外的诸侯联军,袁谭封锁四门。这三个事情加到一起,事情就不是三言两语解释的清的了。
“玄德,先令你的部将放开本初吧。”曹操与董卓正要听从马越的意思前往宫门指挥郎官迎战乱军,经过袁绍身旁是曹操终究难以忍心,回头看了一眼青筋暴露的张飞,觉得自己指挥不动这个汉子,只好对刘备说了一句,又转头对马越说道:“君皓,事情还未弄明就里,先将本初兄放开吧,就算是看管起来战后再说也可以啊。”
“是,孟德说得有理。”马越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不知脑袋在想什么,一把抓住正要奔出大殿的马腾说道:“兄长,出去顺便让人传信辅国府,覆甲军将袁氏大宅包围起来,将袁氏老小全部看紧了!翼德,把袁绍绑起来丢到一旁,咱们去城头应战,我倒要看看他从哪里招来的这帮杂鱼,敢对皇宫动手!”
马越领着一众文官武将走上城头,其实他心里也觉得蹊跷,不明白袁绍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引发四营流血他还能理解的话,但组织人手释放囚犯强攻皇宫他就不能理解了……这种事情一旦掺和上整个袁氏都要完蛋,所以他觉得这事情一定不是袁绍做的。
但谁在乎是不是他做的,马休的死让这仇恨大到没边儿了,无论组织兵马是不是袁绍的事情,等平定了城中匪类,马越都要好好与袁绍算一笔账。
血债,只有血能偿。
当马越与百官搭着女墙向下望去时,远远着便见到数千人高举着火把组成的火龙朝着皇宫逼近。看到这支军队的模样,马越就知道要糟……恐怕他没办法要袁本初偿命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气质,因此茫茫人海中有些人甚至不必去观察他的脸便能被辨认出来,这是老朋友的基本条件之人。而一支军队,也有单单只属于自己的气质。不打幡号,只要远远地望见了,马越便能分辨出来他们是谁,这也是‘老朋友’才有的能力。
“将军,如何处置?”伴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吕布与甘宁二人押着被制服的文丑登城,抱拳在马越身侧。马越抬眼看了一眼身上衣甲有些狼狈的甘宁,诧异地问道:“怎么,打不过他?”
文丑的本事他没见过,但甘宁手底下几斤几两他马三郎是十分清楚的,在战阵上活脱儿的百人难敌,看这情形多半与这文丑武艺上也就是伯仲之间,最终还是靠着吕布援手将其制服。马越的话令甘宁觉得面上有些无光,拱手抱拳没有搭话。
“好汉子,斗得过我马越的心腹爱将,好本事啊!”马越看着受缚的文丑突然间起了爱才之心,竟连得将颜良交给曹操都有些后悔了,拍着甘宁肩膀对文丑笑道:“你可知你打赢了谁?我凉州覆甲勇冠三军的甘宁甘兴霸,好本事啊!”
倒是被缚的文丑梗着脖子,一只被打肿了眼睛眯起瞪着马越气呼呼地说道:“哼,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若是单打独斗,便是辅国将军您也未必是在下的对手!”
文丑这话说的傲气,气的甘宁一肘子又砸在他脑袋上。好不容易被马越当众夸了一下,却还是因为这么个玩意儿……不过甘宁心里还是挺舒服,马越这话又是心腹爱将又是勇冠三军的,听着顺耳啊!
预料之中马越的勃然大怒没有出现,众人倒是看到马越耸肩摊手,无所谓地一笑道:“不错,既然连兴霸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我马君皓与你文丑对决,自然亦非对手。”
这话教人听了大跌眼睛,对文士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他的名声,贤名广播桃李天下,则是一个文士所能得到的最高赞誉。而武士也是一样,从文士到名士的过程,基本上也就是武夫到武士的过程,在这中间如果说有最重要的东西,那自然便是英勇无畏的武名与战无不胜的功绩。
而马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自己的武艺比不上自己的属下。他不同于其他人,似曹操那般出身在诸侯中已是高贵,他不需要多英勇的武名。但马越这人一生给人的印象都是一名武士,讨黄巾拥新帝,一次又一次的功勋与英勇的大胜奠定了他坐上开府的辅国将军之位。
马越的话,瞬间令周围众人哑口无言,就连甘宁都瞪大了眼睛。
“怎么,你们以为我的勇武真像外面传说能冠三军吗?傻话!”马越笑了,自打在城头上张望了一眼知道对手是黑山军余孽之后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甚至还没来由地感到轻松,若敌人是黑山军,别说大兄马腾已经出城召集大军,便是只有城头的千余郎官,他也能将皇宫守的固若金汤。黑山军的攻城手段对付通常小城尚不够看,更何况天下之坚的洛阳皇宫。因此马越倒有了闲心与众将谈笑,伸出手马越说道:“为将者,武艺、军略、智谋,乃至天文地理人情冷暖,皆是缺一不可。没有武艺,便易被人刺杀,但武艺太好通常又会为武名所累。因此初为将,武艺最重要,因为那是先锋之将,是冲阵猛将。但为主将,武艺反倒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什么是武名所累,当仰仗武艺与其他取胜方法中,偏信武艺,便是为武名所累。
“但是啊,天运有常,人运无常。个人的能力决定你能不能走这一条路,而运气,则决定你能走多远。”说着,马越将目光转向文丑问道:“你可记得都亭外山中时,你我皆为白身,而今我为辅国,而你是校尉?”
文丑抬起头,他根本想不起来他在那山上曾见过马越……那时候谁在乎马越是谁啊。
“我告诉,因为效忠的对象不同。武人,将武艺奉献给效忠的君主,以忠诚来交换人运,这也是气运的一种。”马越看着文丑说道:“你将一身好武艺效忠袁氏,而我则效忠先帝与陛下,这便是你我的差别。”
夜晚的洛阳城里弥漫着一股烟气,那是西南角燃着的火焰中传来的气息,伴着夜风马越深深地吸了口气,命人给文丑松绑,教他拿起兵器守卫皇城,抬起手对众人说道:“城下的敌人,与袁绍多半没有关系,看他们行军中的步伐与士气,应当是我们的老伙计黑山军……诸位俱是人中之杰,此战若非必要我不会多做什么指挥,你们只需要打出汉军的威风即可……放箭!”
马越还想再多说两句为洛阳城的郎官们鼓舞一下士气,但眼见着黑山军奔至城下毫不停留修整地继续冲向城门,他便毫不犹豫地高声喝出了放箭二字。
这伙黑山军是哪里来的?连简单的修整列队都懒得来,全凭着一鼓作气要干上城头,谁给他们的勇气?
到这个时候,马越才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比他预想的要危险……马越庆幸这些人前来攻打皇宫,这些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爱惜,若任由他们在洛阳城中流窜,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的?
弯弓上箭,洛阳郎官大多为高第茂才,系统经过太学六艺的诸生身份,良好的射御训练让这些披着汉军红甲的郎官攥起弓弩得心应手,眨眼之间箭雨便降临到洛阳乱军的头顶上。
伴着箭矢钉到扬起的木盾上的声音,雷公听到了身边传来的哀嚎,狠狠地望了一眼城头,雷公身后显现出两架冲城锤战车,那是洛阳武库中唯一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他就要靠两架这玩意儿,把皇城门撞出个窟窿来!
“保护破城锤,冲啊!”
雷公扬起了刀子,向着城头上那些达官贵人发出怒吼。
“破宫之时,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