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裹着披风的蔡五娘独自烤着火,一只手拿着树枝拨弄面前篝火,她虽然已经穿上了衣物,但只有裹着披风把身形都挡住,才会觉得安全些。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惊魂未定,方才自己差点就被人那什么了,巨大的惊吓让蔡五娘现在依旧怕得瑟瑟发抖。
如今,似乎得官军救下,但她没什么见识,也不这官军到底会如何处置她,万一又要“今晚兄弟们都有份”,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勇气自尽,所以对方真要起了邪念,自己恐怕就要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如今,就只能等,等李涡带回来好消息。
想到李涡,蔡五娘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李涡之前是庄里的庄客,蔡五娘认得对方,她有一次差点被蛇咬,是李涡救了她。
她觉得样貌端正的李涡为人不错,时不时吩咐对方跑腿,两人的关系不错,当然,两人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
蔡五娘的家族,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她的叔叔在扶沟城里当官,以蔡家的地位,蔡五娘哪里会看上只是区区庄客的李涡。
后来,李涡放牛时弄丢了一头牛,可能是因为害怕受罚便跑了,两人再见时,就是在这树林里。
蔡五娘见着李涡成了贼,只道是对方熟知蔡家庄的内情,才引得贼人把她掳走,而刚才,见着李涡奋不顾身救自己,蔡五娘感激之余,不由得迷惑。
她搞不清楚李涡在自己被掳走这件事里,到底是何角色,不知该恨李涡,还是谢谢对方。
脚步声起,有人向帐篷接近,惊得蔡五娘一个哆嗦,惊恐的看着走进帐篷之人,发现来人是李涡,不由得松了口气。
李涡见着心上人惊恐的样子,赶紧说道:“女郎放心,没事了,官军已经做出安排,明日便送女郎回蔡家庄。”
蔡五娘得知这一好消息,十分激动却又不敢相信:“真的么?”
“官军说话,当然是真的。”
“官军...他们是哪边的官军啊...”蔡五娘不懂时局,但听过父亲和兄长们议论,好像如今有两拨官军打来打去的。
李涡将一个热乎乎的炊饼递给蔡五娘,随后坐在火堆另一侧,笑道:“管他呢,反正是好人。”
见着蔡五娘小口吃起炊饼,他又道:“女郎放心,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官军便派人送女郎回去,回了庄子,日后莫要再随意出行了,外头兵荒马乱,可不太平。”
“嗯...”
蔡五娘应了一声,默默吃着炊饼,李涡忽然哑巴了,抓抓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又不敢盯着女郎看,于是低下头,往火堆里丢树枝。
不知过了多久,蔡五娘忽然说道:“李涡....”
“啊?女郎有何吩咐?”
“今夜...今夜你留在这里好么?我....我害怕...”
“呃...好...好...”
李涡支支吾吾的答应下来,呼吸急促,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虽然他知道女郎没别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和对方有什么事情发生,但能和心上人在一个帐篷里过夜,这种意想不到的待遇让他激动不已。
“女郎放心,今夜绝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些许声音,似乎是有人惨叫,蔡五娘听得这动静,吓得面色一变,一头撞入李涡怀中,瑟瑟发抖。
心上人竟然就这么钻到自己怀中,让此时的李涡脑袋一片空白,但他没心思想什么,不住的安慰着:“女郎末怕,没事的!”
。。。。。。
林间某处,张铁炉和几个手下静静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作为单纯打家劫舍的贼人,他们在强者眼中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于是各自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卢勿吉看着这些倒霉鬼,想起当年的自己,他和同伴过的日子和这些人差不多,都是到处流窜,靠抢劫、杀人越货过日子,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活里,每个人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运气好的队伍,占山为王,头领当个寨主,打劫周边村落、过路商旅,或者经商,变成亦匪亦商的大掌柜,成日里吃香喝辣,有花不完的钱粮。
运气还行的队伍,做部落酋长或者豪强大户的鹰犬,跟着郎主作威作福。
运气一般般的队伍,就像小股狼群,游走在荒野里觅食,饱一餐饿一餐,随时想着捕猎,随时提防着被其他狼群捕食。
卢勿吉的队伍,就是运气一般般的队伍,在幽燕之地游荡,什么活计都做,自己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说不清楚,反正没有什么前途。
适逢官府招募好汉为国效力,他便带着人投了官军,跟着大军南下,试图闯出另一片天地。
能在刀头舔血的生活中活下来的人,除了运气好,本事必不可少,卢勿吉和同伴对各自的本事很有信心,无论是骑术、箭术还是搞偷袭,甚至包括拷打询问,都不在话下。
然而现在,他是真正见识了何为“专业拷问”。
张司马手下的“小李”,带着几个帮手,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就把几个贼人肚子里的话全都掏出来,连这些人小时候鸡毛蒜皮的事情都问出来了。
对方并不是简单的严刑拷打,而是用了许多技巧,这些技巧让一旁“观摩”的卢勿吉大开眼界。
而已经被处死的张铁炉等人,遗体被布置成互相残杀的样子,日后要是被人发现,只会得出这伙人因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的结论。
不会想到是遇到了什么人,然后被灭口。
如此处理尸体的思路,也让卢勿吉“耳目一新”,见着那几位颇为熟练的能手,他不由得对西阳王帐下好汉们的实力刮目相看。
这些人同样是出来当斥候,捉俘虏,勘察地形,刺探敌情,行事的风格和卢勿吉一行人有些不同,至于有何不同,卢勿吉觉得和厨子做菜一样。
一只羊如何做?卢勿吉等人的做法就是将羊剥皮,开膛破肚,然后砍成几大块架在火上烤,根据经验判断火候,烤得差不多就行了。
而西阳王府张司马带来的这群人,会随身带着各类刀具、佐料,将羊细心处理,连内脏都处理好,用随身携带的小炊具,将整头羊做成各种美味的菜肴。
也就是说,这支队伍是专门为做斥候而组建的,刺探军情有一整套“流程”,队伍中的成员各自分工协作,不像卢勿吉的队伍,虽然人人都是多面手,但除了杀人、搞偷袭以外,却有些“样样精、样样松”的感觉。
张司马的队伍里,有许多奇特的装置,譬如“指南针”,譬如双筒千里镜,估算路程时还要看怀表,记下从某处到另一处花了多少时间。
有人专门拿着个奇怪的装置观测太阳,说是要测量什么“纬度”,又有人用奇怪的千里镜东看西看,说是什么“测距”、“测高”。
测距,指的是两点之间的距离,卢勿吉等人估算距离只能凭借经验,误差不小,而据说有了这测距的装置,估算两点之间距离时“精度”很高。
至于测高,卢勿吉不能理解把一座丘陵的高度测出来有何意义,而测量河流深度的行为很正常,毕竟要考虑大军过河时是直接涉水过河还是必须搭桥。
但连河水的“流速”也要测量,这有何用?
卢勿吉跟着张司马出击,刺探敌情,真是长了见识,他发现队伍每到一处地方,除了抓舌头、打听消息,还要“测绘”。
测绘出许多结果,然后有专人根据这些结果在一张张网格纸上绘制舆图,把河流、道路走向以及村庄、水源等重要内容标在舆图上。
也就是将各种探听来的消息,变成图形和文字,一张张小舆图,渐渐汇聚成一张大舆图,
这一点,就是卢勿吉的队伍无法做到的,他们刺探得来的消息,都是以口头形式向西阳王汇报,最多拿根树枝在地上比划比划。
和张司马队伍绘制出来的精细舆图相比,卢勿吉及同伴比划的图形,就像是孩童画的画,乱七八糟。
灭口完毕的卢勿吉,来到一处帐篷内,西阳王府司马张定发和几个人,在帐内借着篝火火光,研究一张刚绘制好的舆图。
张定发见着卢勿吉过来,示意他坐下,随后接着分析搜集而来的消息。
“总总迹象表明,扶沟城确实出了事,城门紧闭,城外有骑兵游荡,百姓不得接近,所以我们无法得知城内情况。”
“一队抵近扶沟城侦察,未见城外立有营寨,说明许昌方向敌军还未派出其他兵马抵达扶沟,而一队能够接近扶沟,城外游骑拦截力度较弱,说明对方兵力确实不足,只能防内,不能防外。”
“如此一来,我方就有机会试探对方虚实,所以,既定计划要有所改变。”
张定发作为西阳王任命的“首席情报官”,带着西阳王直属的精锐斥候,对扶沟城及附近地区展开“战役侦察”,有现场临机处置的权力。
这支队伍,就是西阳王最可靠的眼睛、耳朵,所见所闻,会成为西阳王部署作战时的重要参考。
而卢勿吉等人的加入,让这支斥候队伍的实力大涨,进攻性更强,那么可采取的手段就多了一些。
张定发掏出怀表,其他人也纷纷掏出怀表,众人对了对时间后,张定发做出安排:“现在是晚上九点,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凌晨三点整,依次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