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州荥阳,一座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外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马车、进进出出的人们,将地上积雪踩得支离破碎,纷纷扬扬飘落的点点雪花,仿佛都要被这几近沸腾的人气融化。
这是荥州期货交易所,为天下交易所的“总号”,靠着特设的专用电报线和各交易所连接,提供无数期货交易机会,又有大量货物流转,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荥州火车站。
荥州期货交易所,吸引四面八方的商人来做期货交易,还有大量的货物在此进行流转,所以自从成立以来,人气一直居高不下。
这一切,都得益于地利。
荥州荥阳,位于通济渠西端,是通济渠、永济渠、黄河的交汇处,又有铁路连接洛阳、叶城,为水、陆交通枢要之地,所以期货交易所不仅规模庞大,还有同样规模庞大的仓库区,存储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货物。
每到交易日,期货交易所便会人满为患,怀着不同目的商人们,在交易所进行着期货交易,或者在交易所内观看市场行情。
交易所内,某大厅挤满了人,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厅内几堵巨大高墙上。
这几堵高墙,是一个个巨大的价格公示板,分别列出多种期货的名称和“实时成交价格”,每隔一定时间,就会有工作人员进行操作,翻动价格牌,“更新价格”。
来自各地的商贾们,抬头看着这些价格,手中拿着本子和笔,不断进行记录,并与其他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当前行情。
每堵高墙,都代表着某地期货交易所的“实时价格”,身处荥阳的人们,可以通过这些信息,了解到对应地区的期货价格,进而推导往后一段时间的物价走势,以及当地的现货价格。
这就是期货交易除了“套期保值”之外的一个特性:价格确定。
期货有别于现货,按说期货的价格和现货价格有明显偏差,但是,随着期货交易的活跃,加上市场的成熟,两者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
买方、卖方根据自己掌握的消息,参考该期货之前的现货价格,考虑运输、仓储成本,对期货的价格进行定价,然后在期货交易所进行公开的讨价还价。
通过激烈的讨价还价,使期货的价格水平不断更新,并且不断向各地传播,只要不发生什么天灾**,那么这样的价格,必然越来越接近现货价格。
所以,那些进行现货交易的商人,如今都习惯到期货交易所观察市场行情,记录下各种货物的价格变化情况,用最真实的市场行情变化做参考,以便自己在现货交易中获取更多的利润。
与此同时,在交易所寻觅商机,和同样来看价格的同行们交流,看看有无现货交易意向。
若谈得投机,转到别处详谈,很可能一桩大买卖就此谈妥,即便谈不成,那么结个交情,多个朋友多一条路,这也是不错的。
当然,更多的商人是在这里进行期货交易。
不远处,一座交易大厅里,身着红色裆的交易员们,正在一个由长凳围成的八角形区域内进行交易,一名为卖家报价的交易员喊出价格,代表买家的交易员随即跟上,公开进行讨价还价。
这种八角形的区域形同一个池塘,所以名为“交易池”,身处其间的交易员们不断地高声讨价还价,或者辅以手势来表达数字,场面十分热闹。
与此同时,有许多身着绿色裆的人频繁进出交易池,使得场面有些乱。
这些身着绿色裆的人名为“跑单员”,来回进出交易池,是要向对应的交易员传递场外客户的指令(要求),这些要求都写在一张张指令单上,只能靠人力传递。
按照期货交易所的交易规则,客户(买卖双方)不得直接入场交易,期货交易必须通过牙商(中间商),也就是“经纪公司”进行。
经纪公司,是在期货交易所注册、开设账户并接受监督管理的商社,通过为客户提供期货交易服务,收取手续费及交易成功后的“分成”。
经纪公司派出登记在册的交易员,身着红色裆,在交易大厅的交易池内进行期货交易的各种操作。
这个时候,客户只能在场外发号施令(或者在外地通过电报委托经纪公司),将指令手写在指令单上,由身着绿色裆的跑单员将指令单交给交易员。
当然,每一“对”跑单员和交易员都同属一个经纪公司,以免出问题。
因为交易池里的讨价还价十分激烈,所以交易员和客户之间的随时联系十分重要,各家经纪公司的跑单员在交易大厅里“东奔西窜”,弄得场面乱哄哄。
却彰显了交易的活跃,一张张指令单被交易员执行后便没了用处,交易员还得打手势和其他交易员讨价还价,所以不可能把指令单一直攥在手中,会将其扔掉。
当一桩交易成交,交易员若是为交易结果感到兴奋(盈利很多,连带着自己的提成也水涨船高),便会兴奋的将那些作废指令单当做花瓣抛洒出去,以此表达激动的心情。
这种随地乱扔垃圾(废纸)的行为,若放在别处是不允许的,但在交易所,却可以,还得到交易所鼓励。
因为这样的行为可以渲染气氛,让场外等候结果的客户看得见,客户见着自己的交易员抛纸条,瞬间就能明白自己的交易成了。
所以交易所最引人注目的景象,除了宛若一堵堵高墙的价格公示栏,就是各交易大厅内宛若沸腾开水一般乱糟糟的交易池:
声嘶力竭公开喊价的“红裆”,跑进跑出的“绿裆”,交易成功后宛若柳絮飞扬的白纸片,让交易池成为众人瞩目之地。
时值十一点半,钟声响起,午休时间到,交易暂停,一个半小时后,也就是十三点整,交易继续。
参与期货交易的商贾们退场,而各经济公司的交易员、跑单员以及交易所的工作人员则抓紧时间用餐、休息。
交易所的食堂,为工作人员提供饭菜,此刻,交易员、跑单员们聚集在各自公司的场地,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或者听公司“柜台经理”的“战报汇总”。
却有一名年轻交易员,端着加了一个鸡腿的餐盒,乘着别人不注意,转出大厅,在通道里拐来拐去,来到一个楼梯拐角处。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侍应生制服的年轻男子。
其人身材结实,样貌端正,手里拿着个炊饼正慢慢啃。
交易员见着这位侍应生,本来就满面春风的脸愈发笑得灿烂,将手中餐盒打开,把那鸡腿递到对方面前:“好兄弟,赶紧把这鸡腿吃了!”
侍应生没顾得拿鸡腿,急切的问:“如何,买卖成了么?是按我说的价格谈的?”
“成了,成...哎哟,好险...”年轻的交易员太过激动,差点失手把餐盒弄翻,他把鸡腿塞到对方手中,捧着餐盒,激动万分的说:
“成了!这可是一笔大单,我今年的最佳员工奖是拿定了,还真多亏有你!”
那侍应生听了也很高兴,啃着鸡腿,点点头:“果然,行情走势虽然看涨,但长期来看必然下跌,看跌、急着脱手的卖方肯定是有的,等到来年....”
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张流通券。
面值五百匹。
流通券实行“布(棉布)本位”,面值多少匹,就能兑换多少匹棉布,而如今的普通棉布价格,大概是三百文一匹。
所以,这一张流通券,等于铜钱一百五十贯。
按工场做工一个月工钱一贯计,这张流通券,是一个成年人十二年半的工钱。
侍应生摆摆手:“你搞错了吧?五百匹?”
“没错,就是这张,那客户赏的...我也以为我眼花了...”交易员笑道,把流通券往对方怀里塞:“这一年,多亏你点拨,眼见着要过年了,你也该得个年终奖。”
“这太多了,太多了...”
“多什么多!没道理我业绩大好、赚大钱,你给我出主意却喝西北风不是?你要是不拿,我怕遭报应!”
一番推来推去后,侍应生收下自己的“分成”,攥着薄薄的一张纸,激动之情显露无疑。
那交易员三两下扒完饭,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明年打算不做了。”
侍应生闻言一惊:“啊?为何,为何....”
“人要有自知之明,炒期货太刺激了,我不是那块料,没那眼光。”交易员说完,自嘲的笑起来:“今年,要不是有你出主意,我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那...那...”侍应生喃喃着,不知该说什么,心情“晴转多云”。
“没事,今年我赚的钱都存了起来,够多了,谢谢你。”交易员又拍了拍侍应生的肩膀:“明年,我辞职时,会向经理推荐你。”
“十单八赢,你才是真正的天才,不该在外面给人端茶送水,应该....”交易员指着墙壁另一侧的交易大厅,“应该在里面,抛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