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肩并肩亲亲密密地往别业走,兰倾旖若有所思地瞅着常佳敏,想了想,慢吞吞地道:“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笃定的语气。
常佳敏全身一僵,几乎立刻,兰倾旖看见了她眼中的戒备,还有若有若无的杀气。仿佛纯真的小绵羊,立即变成了警惕备战状态的恶狼。她的声音也不复先前的温和,变得清冷如霜。“你是谁?”
“别紧张,我没恶意。”兰倾旖笑眯眯地道:“只是你伪装的太不像了,有人跟来不会是你这个样子的。”若是真有人随后跟来,怎么可能那么痛快地跟她走?
常佳敏警觉地盯了她半晌,见她若无其事神态淡定,这才放下一半戒心。
“你好像没什么独自在外生活的经验。”兰倾旖凝视着她,猜测道:“这样跑出来不怕家里人担心?你是不是离家出走?怎么?跟家里人置气了?”
常佳敏一下子不动了,呆呆地站在大街上,任由兰倾旖拽她衣袖死活不走。
兰倾旖叹了口气。
果然没猜错。
这个年纪,这种性格,多半是个为情所困的傻姑娘。
小姑娘站在原地发呆,苦了兰倾旖,只好将这个沉浸在自己苦逼的悲伤中暂时无法自拔的丫头拎到了街边,免得她被来来往往的马车撞上了。周围不断有人指指点点,兰大小姐从来就没被人当成杂耍猴子围观过,对这种情况也很无奈。
“哥哥不准我见他。”良久,常佳敏才开口,神情充满愤怒,双拳紧握义愤填膺。“他凭什么这么专断?!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可他从玉京回来后,就变得不可理喻,还下令禁了我的足。讨厌?讨厌!”
兰倾旖瞅着怒火中烧的小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该由父母掌握才对,怎么由你哥哥决定?难道你父母去世了,家中一个长辈都没有?”
“我爹娘早就不管事了,现在家中一切都是我哥说了算。”常佳敏觉得很委屈。
“那你哥为啥改主意?”总该有个触因吧?
“我也不知道啊。”常佳敏心情沮丧,“我问了好几遍,哥哥始终不说,只要我早点收心,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兰倾旖不吭声。
常佳敏越想越觉得愤怒,“怎么可以这样?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感情的事是说不爱了就可以不爱的吗?”
兰倾旖买了串冰糖葫芦,有滋有味地咬着,牵着她的衣袖往别业走。
让这丫头慢慢愤怒伤心去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姑娘,被自己兄长突然的态度转变折腾的心火直冒,觉得整个世界都和她有仇,这个时候是无暇关注外物的,等她发泄够了,她们也就到了。
“听说他也会来参加这场婚礼,我一定要见到他!”
兰倾旖狠狠咬了口冰糖葫芦。咔嚓一声声音清脆。
“这次就算是龙潭虎穴,为了他我也要去闯闯。我必须见到他……”
兰倾旖咬糖葫芦的动作一顿,愕然转头注视着这个天真丫头,神色古怪。一句话在她嘴边转了转,越想越觉得可能。“你哥该不会是常行歌吧?”
……
直到踏进别业大门,兰倾旖都觉得这件事很无厘头。
常行歌有个妹妹她听说过,但她还真没在意她的名字,因为这位常小姐,真的很不引人注目。
云光堡堡主子嗣不旺,膝下仅这一子一女。虽是异母所出,两人的感情却很好。
兰倾旖曾听说过,云光堡这位大小姐,幼年曾出过意外,具体是什么状况不知道,只知道当时才九岁的小丫头,在这场意外中受了重伤,整整三年不敢见人,此后云光堡上下对她的要求就特别低,不求她武功有多好才智有多出众能帮云光堡多少忙。只求她平平安安长大,将来寻个夫家做个普通女子。常家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不让她接触外界的半点风霜,过得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养在深闺,备受呵护的女子,天真烂漫不解世事,有个喜欢的人就以为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以为这轰轰烈烈,是世界的全部。
和这种几乎没有阅历的女子打交道,兰倾旖觉得自己不用动脑子都足够应付。
还没到客房门口,她已经听完了全部故事。
简单地说就是不被家人接受的恋情,至于究竟是单恋还是其他,说不清。
那个男人至今没表态,当然,常佳敏也没表白。不过按照常佳敏的说辞来推断,那个男人很精明,那么他在装傻的成分居多。原因太简单,常佳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爱,她太单纯,不会藏匿。那么常行歌的做法还真没错,换做自己也会阻止的。
她比较好奇那个夺走了大小姐芳心的男人是谁,可惜看起来很好骗的常佳敏在涉及自己的心上人时,真的是嘴巴比石头还硬,撬不开她也就放弃了。
别业里男宾和女宾分住在不同院子,之间相隔较远,天色已晚,兰倾旖只好放弃了借钱计划,将常佳敏带回自己的房间暂时安顿下来。
难得遇到一个人听自己诉苦水,常佳敏越说越悲从中来,擦鼻涕眼泪用了一箩筐的手帕,自己被自己感动,哭了个昏天黑地。
兰倾旖躺在躺椅上打呵欠,吃掉了一桌子的零食。
不过脑子没停止转动,一边吃一边想。常行歌肯定早知道了妹妹离家出走的事,更知道她的目的地。那么他肯定会采取行动。苍灵宗……呵呵,要是知道了这么好的人质在自己地盘上,不动手就是傻瓜。她暗暗头疼,觉得自己这次似乎又惹上麻烦了。看来自己就是个麻烦吸引体,到哪里都不得安生。
怎么办?保下这个丫头还是让她自生自灭?
她瞟了眼常佳敏,这丫头已经不哭了,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直转,一看就知道八成盘算着什么缺德点子。
兰倾旖知道这丫头并不傻,她拉着自己时,袖子里藏着贴肉的刀呢!
当然,自己身上也有很多小玩意,她出刀未必能伤到自己,自己出手却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兰倾旖弹弹手指,觉得婚礼之前必须得把这丫头放到眼皮子底下,不然不放心。
“你先住下,我来想办法帮你找人。”她难得管了回闲事。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打抱不平帮我!”常佳敏欢喜地抱住她的手臂,“放心,我一定会乖乖的,不给你惹麻烦的。”
兰倾旖心中叹气,突然觉得常行歌有这么个妹妹,一定很头疼。
以她的狡猾和口才,要和这个小丫头混成闺中好友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不过帮她改了个防身装置,马上这丫头就认定她是生死之交了。
两人聊天谈地,很快到了天黑,洗漱干净后,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窝在绣着祥云纹路的被子里各想各的心事。
“其实我哥哥人很好的,他也说过他很好,不知道为何突然改主意……”常佳敏喃喃着进入了梦乡。
兰倾旖睡不着,她不习惯和人同榻而眠,半分睡意也无。
她起身,掀开纱帐,外面是如水的月光,银沙般从窗间洒落在木质的地板上。
她穿上外衣,赤脚轻轻出门,站在门外长廊上看月亮。
“你怎么不穿鞋?”耳边忽然传来清凉如雪的声音。
她转头,月光下,韦淮越一身深蓝色衣裳,面容透出淡淡冷峻,看向她的眼神微带不满。“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爱护自己身体吗?”
兰倾旖在栏杆上坐下,“我出来走走,再说外面也不冷。”
韦淮越不语,快步走上前来,在她面前蹲下,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干什么?”兰倾旖的神色略带慌乱,不安地挣扎着,可她没想到韦淮越的手劲比她想象中更大,铁钳般抓住了不放,捏得她的踝骨生疼。
“你慌什么?”韦淮越抬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脱下自己的靴子。
兰倾旖怔了怔,这是……
他单手扶着她脚踝,手指细长,指尖姿势轻轻,轻浅的呼吸洒落在她肌肤上。清淡、柔凉,仿佛月色下弥漫开的水汽。
她身子软了软,不适应,非常不适应,这距离太近了,这气氛太暧昧了,这心理也太尴尬了。
“松手,我自己来!”她忽然恼怒,勉力站起身。
韦淮越不理她,执着地给她穿鞋。
“你……你们……”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暧昧气氛,带着十二万分的难以置信,有出乎预料的惊,还有以为梦想即将实现却突然破碎的凉,让听见的人,都觉得心里瘆的慌。
兰倾旖觉得全身微微一冷,她猛地转头。
门口,常佳敏扶着门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们。她身子无力地靠在门框上,似不胜这夜的寒凉,脸色苍白,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她目光紧盯着韦淮越,双唇发白,颤抖如霜打的花,正无声地一开一合,吐出破碎的字眼。
兰倾旖突然觉得自己也全身无力。
因为她看懂了那个口型。
她说的是: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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