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无雨,清风送爽。
一夜无梦的兰倾旖梳洗过后拉开门,就被从天而降递到面前的一大捧凌霄花拦住去路。她呆了呆,缓缓地抬头,正对上韦淮越熟悉的面容。
韦淮越竭力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努力维持平静,但神色仍有几分不自然地将花捧到她面前,“送给你。”
兰倾旖呆呆地转动眼珠,看了看面前的花,又呆呆地抬头看了看脸色微冷神情有几分别扭动作有些不自然的韦淮越,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仍在做梦。只是这梦,做得太真实了点。这样轻松浪漫的梦,她可是很少做的,嗯,这个梦多延长片刻也不错。
韦淮越见这女人一幅“我没睡醒还在做梦”的呆滞茫然表情,心头大恨,也不知道在恨谁。他抿紧了唇,将花往前递了递:“送你的。”
兰倾旖怔了半晌,这下终于确定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顿时兴味盎然。她眉开眼笑地接过花束,抚着柔软的花瓣,觉得心情也变得和花瓣一样柔软,她直视韦淮越的眼睛,笑意盈盈地问:“怎么突然想起给我送花了?”
对上她惊诧兴味的目光,韦淮越神色略显恼怒,又很快收敛,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态度却是十足十的诚恳。“昨天的事,是我不对,向你赔罪了。”
啊?兰倾旖明显怔住了。
第一反应这是韦淮越会说的话吗?不是吧?这孩子是不是谁冒名顶替的?
第二反应这是谁教他的?很会哄女孩子欢心嘛!
第三反应其实这完全没必要,她并没有生他的气,要气也是气自己。她不该把自己的过失施加到他头上。
“没关系,没关系。”她笑得眉眼生花弯若月牙,“这些花很好看,我也很喜欢,我没生你的气,放心。”
韦淮越总算松了口气,目光柔和下来,自自然然地问:“你今日可有空?”
“怎么?你有事?”兰倾旖不答反问。
“我们出去逛逛吧!在湖州呆了有段日子了,我们还没出去逛过,怎么着也要去看看,就当是散散心也好。”韦淮越看了眼外头的天空,积极怂恿,“反正今天天气也不热。”
“好!”兰倾旖答应得很爽快,反正在院子里也就是看书练武,出去走走就当散步,也没什么坏处,正好放松心情。
凤阳繁华热闹,商铺街肆连片,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整饬一新的湖州,处处透着喜气,宽敞的街道被打扫的十分干净。路上男女老少行人不断,精致的轿子和豪华的马车也不稀奇。偶尔还有骑着骏马的富家公子翩然经过。街道两旁是各式商铺五花八门,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他二人此时正行走在大街上,兰倾旖一身式样简单的石榴红衣袍,脸上虽然依然戴着面具,但看那纤秀窈窕的身姿,飘逸淡雅的气质便吸引了街上所有男子的目光……
而韦淮越穿着深蓝色云纹常服,眉目英挺,身姿挺拔,看上去有种难得的沉稳雍容,鹤立鸡群般,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存在感十足。
大街上倒有一半以上的人在看他们。
兰倾旖对他人的打量早已司空见惯,丝毫不见局促。而韦淮越更不在意这种目光,大袖飘飘,漫步而行。
两人所过之处,所有的路人似乎都成了陪衬背景。
“阿越,你要买什么?”兰倾旖陪着韦淮越走过了好几条街道,却不见他买任何东西,有些纳闷,忍不住开口问。
“随意转转而已。”韦淮越回答得懒散。
兰倾旖:“……”这家伙是打算来体察民情?真看不出来他还这么有忧国忧民天下为公的无疆大爱,她还以为他不会在意云国百姓的疾苦哩!
她觉得稀奇,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目光随意地从身边小摊上掠过,在一处扇子摊上停了停。
她看中的是一把折扇,做工精致细腻,湘妃竹制的扇骨,镂空雕刻着精巧的梅花纹,蒙着轻薄的真丝绢布做成的半透明淡紫色扇面,朦胧可透光影,扇面上绣着朵朵小巧的绿萼梅。
她拿着扇子对准阳光仔细看了看,正看到自己手指上的纹路,心里忽然泛起温软的感觉,连唇角都多了淡淡笑意,问价的语气都变得真实,“这个扇子怎么卖?”
“不多,十文钱。”小贩摇了摇手,答得干脆。
兰倾旖点了点头,心想十文钱的确不贵,她正打算掏钱,韦淮越已经递过去一个碎银角子,若无其事道:“有男人在的地方,哪有让女人掏钱的道理?”
兰倾旖瞅他一眼,没对他这句话发表任何意见,只淡淡道:“我身上有铜板。”她从袖囊里掏出十个铜板递给小贩,笑了笑,语有歉意,“不好意思,麻烦了。”
“你就这么想和我分得清清楚楚?”使劲盯了眼递到自己面前的碎银,韦淮越怔了怔,觉得她这种特意的行为让自己很是受伤。
兰倾旖默了默,心想你还真是玻璃心一碰就碎,她扫他一眼,淡淡强调,“我身上有零钱。”
“那如果没有你会不会让我来付账?”韦淮越刨根问底。
兰倾旖面无表情,“这世上没有如果。”本来就是简单的求个方便,想不通他为何会想到这么多,弄得双方都不愉快,何必?
“如果呢?”韦淮越十分固执,钻进这个圈子里死活不出来了。
兰倾旖干脆沉默,她可没那心情也没那义务陪他钻牛角尖。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干她何事?她又不是他妈!
她转身离开,懒得理他。
“说话!为什么不给我答案?”韦淮越心底有怒气在一丝一缕升起环绕,他抓住了兰倾旖的手腕,神色微微冷硬。
“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不存在的假设,我为什么要答?”兰倾旖冷笑如刀,刀刀锋芒灼人。
“你……”韦淮越气急败坏,一把甩开他的手腕,暗暗生闷气。
兰倾旖眼尾都不扫他,自顾自往前走。
又转了一条街,前面有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上面几乎是各色面具大全。兰倾旖心中一动,上前站定,手指扒拉着摊位上的面具,选中了一个月白色的。
面具做工精致却简单,只在右眼角下镶嵌了一颗淡银色优昙花状的水晶,简单中自有种魔魅狷狂的味道。兰倾旖几乎看见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顺势戴在脸上,借着小摊上的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光彩夺目,淡银色水晶闪动着妖异的光。
她满意地点头,觉得自己的眼光就是好,或者说,那人的装束就是不一般。想到他,她连眼神都变得温柔。
“姑娘戴上这个面具再合适不过了。”卖面具的小贩热情地推销起来:“这个面具正合了姑娘的气质。”
兰倾旖听着,唇角弯起清浅弧度,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个托词,还是免不了有丝丝愉悦在心头蔓延,她态度爽快地道:“这个面具我买了。”
“好嘞!”小贩乐得眉开眼笑。
“试试这个。”韦淮越若无其事跟上来,完全看不出刚刚两人闹了小小的不愉快,递给她一张深蓝色面具。
海水般深邃的颜色,眉心处镶嵌着水滴状的淡白色月光石,稳重中不失优雅,沉静中自有灵动。
兰倾旖看了看那面具,这次倒没拒绝。不就是块面具吗?能代表什么?真正能够对她的心灵产生影响的是人,永远不是这些装饰品。
“这个倒是挺好看的。”她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对韦淮越的眼光表示满意,一并买下。
韦淮越付了账,她也没拦着,有人乐意出钱,她拦着干嘛?又不是脑子有病。
两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兰倾旖看见有什么好玩的都忍不住插上一脚,两人的脚程自然快不起来,好在韦淮越也不着急,有的是耐心陪她这样消磨时间地闲逛游玩。
兰倾旖走了好几条街,买了不少好看好玩的小东西,心情不错。“我们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吧!”她能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空空如也,正打算闹腾,再不安抚它们,只怕自己有的苦头吃了。
“好!”韦淮越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痛快答应。
没走几步,就听见玉珑急急忙忙的呼唤声,“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声声急促清脆,就算想忽略都难。
兰倾旖停住脚步,转身。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身旁传来,玉珑从街边小巷里冲出来,面色潮红,额上布满了薄汗,呼吸急促,脚步微乱,显然一路寻来心急火燎累得不轻。
“慢慢说,别着急。”兰倾旖手势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帮她喘匀呼吸,看得韦淮越心头隐隐羡慕,恨不得立即和玉珑换换。
玉珑调整了呼吸,喘了片刻,总算调匀气息完整说话,语速飞快地道:“小姐,燕都那边有人来了,大家都在到处找你,要你赶紧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见人来人往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将声音压得极低。
“燕都使者携圣旨赶到,要你立即回去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