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市。
“这酒吧真是寒酸。”
维尔克斯倚在门边,挡住了原本就不多的光线。
这间有百来年历史的小酒吧坐落在闻名于世的杰克伦敦广场旁边,离迷人的旧金山湾只有一步之遥,与圣弗朗西斯科隔海相望。酒吧的名字叫做“最初与最终的机会”,意思是仅此一家。从名字就看得出它满满的自豪之情,虽然它的自豪有点像英格兰落魄贵族的自欺欺人——没有华丽的排场,甚至要为生计狼狈奔忙,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们仍固执地昂首挺胸仪态万方,好像戴着光环。
血统和姓氏就是他们的光环。
即使失去了地位和财富,他们仍保有祖传的清高和孤傲。
“它有它自己的故事啊,”亚伯拉罕晃着酒杯,小小的圆桌衬得他的身材尤为高大,“杰克伦敦就曾经终日坐在这里,点上一杯白兰地,埋头写他的小说。”
“我倒觉得他写的是童话,狗啊狼啊什么的。”维尔克斯挑眉。
“你是说《荒野的呼唤》和《白牙》?”亚伯拉罕抿了一口白兰地,“小说也好童话也好,都是讲故事。”
“其实我只看过简介……中的几句话。”维尔克斯耸耸肩。
他的灰呢外套敞开着,左胸袋口露出白色手帕的一角,加上他英俊倜傥的外形,更显得随意而优雅。
“《荒野的呼唤》写的是一些人为了私利强行改变了一条狗的生活,却无意中让这条倒霉的狗发现了新的自我,最后他跑到野外,当了狼群的领袖。”亚伯拉罕笑着说,“《白牙》写的却是一头狼与人类的故事,最后狼融入了人类社会,成了忠诚又温顺的家犬。”
“他的想象力真丰富。”维尔克斯也笑了。
“在这些故事里动物和人是相通的,”亚伯拉罕说,“约翰,你怎么会来这里?”
维尔克斯耸肩做了个鬼脸:“突然想来,就来了。倒是你天天泡在这间破酒吧,是因为长得丑不敢见人么?”
“长得丑不是我的错。”亚伯拉罕不以为意地笑着,“我只是喜欢这里的气氛,这里天真而又冷酷,卑贱而又张狂,像极了那条美丽高贵又被打入深渊的狗。”
“你的口味真独特,和你的修辞一样。”维尔克斯说。
接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亚伯拉罕低头喝酒,维尔克斯漫无目的地扫视屋内。墙上贴满了名片,连天花板上都是,一些年代特别久远的已经褪色,纸片泛黄发黑辨认不清。
“你加入西部分区多久了?”亚伯拉罕忽然问。
“十一个半月。”维尔克斯回答。
“作为新人,一年就晋升到指挥官级,这简直是奇迹,”亚伯拉罕说,“你加入我们之前的经历应该像在地狱历练过一样吧。”
“但是你的履历清晰、简单而真实,出生在奥克兰,在奥克兰上小学、中学、高中最后从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毕业,然后被我们招募……”亚伯拉罕又抿了一口白兰地,语气云淡风轻,像是父亲在和儿子谈论新搬来的邻居。
维尔克斯不说话。
“我们对你的经历逐个核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每个学校都能找到教过你的老师,他们都说你聪明而又热情,非常讨人喜欢。”亚伯拉罕放下酒杯,“太真实了,真实到……有点假。”
“你怀疑我?”维尔克斯挑眉,“如果是这样,时间应该很长了吧,为什么还让我晋升指挥官?”
九月的奥克兰已经入秋,阳光依旧明媚,但是驱散不开越来越重的寒意。加利福尼亚是温暖的,但这是相对来说。
阳光照射进这间酒吧,如白色的大河隔开了两人。亚伯拉罕坐在阴影里,维尔克斯背对着光。
亚伯拉罕轻叹一声:“最高明的骗子,可能在某个时刻欺骗所有人,也可能在所有时刻欺骗某些人,但不可能在所有时刻欺骗所有的人。”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维尔克斯问。
“我本来想顺藤摸瓜来着,”亚伯拉罕竟然笑了,“但是发现来不及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亚伯拉罕在屏幕上划动,又按了免提。
“山羊,山羊,我是郊狼。旧金山港vst中心的雷达站监测到特殊的电磁脉冲,它正去向奥克兰港,我知道你和维尔克斯都在附近,它的实时运动状态已发给你,请立即拦截并将其击毁。”
“知道了,我会尽快去。”亚伯拉罕挂断。
亚伯拉罕没有说“我们”会尽快去。
“你去得了吗?”维尔克斯问。
“也许我走得很慢,但是我从不后退。”亚伯拉罕轻声说。
他把几枚硬币放在桌上,接着向门外走去:“我很喜欢这里,你也不想把警.察.招来,那么换个地方解决我们的事吧。”
亚伯拉罕的黑色福特轿车停在门口,旁边是一模一样的一辆车。
不起眼的轿车实际上是美国国防部按照福特的外形专门定制的,成本远远高于车价。其中最大的亮点是6.3升的v8双涡轮增压发动机,1200马力的强劲功率下完成百公里加速只需2.3秒,媲美世界上大部分超级跑车。
事实上这辆车除了外形和“福特”标志以外,就是一辆超级轿跑。
亚伯拉罕坐在驾驶室里打开手机,奥克兰的地图上明亮的红点闪烁着穿过第十四大街,沿着艾德林大街以一百公里的时速向南移动,1.7公里的距离只要一分钟它就能到达奥克兰港,而从杰克伦敦广场开车到奥克兰港是1.8公里。
福特轰鸣着打破广场的寂静。
这个著名的广场其实很小也很简单,只是一片平坦的没有盖房子的空地而已,停车场就占去了一大块地方,它甚至大不过一些学校的操场。embarcadero大街在广场边穿过,自东向西通向奥克兰港。
后面那辆福特与亚伯拉罕同时启动,又同时咆哮着绝尘而去。
两头黑色怪兽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疾驰,掠过一位姑娘的刹那掀起了她的长裙。街边露天咖啡店的老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谴责光天化日之下飙车的恶行,顺便瞄两眼在路边手忙脚乱按裙子的姑娘。
艾德林大街在与embarcadero大街相交的地方拐了个大弯,紧贴着奥克兰港向西继续延伸。
奥克兰港凭借极端优越的自然条件和地理位置,成为美国西部的国际货运中心,也是世界上首批使用集装箱运输的港口之一。
亚伯拉罕在港口边急转刹车,后轮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后面那辆福特做了相似的动作,与亚伯拉罕平行停在十几米外。
手机上红点沿着艾德林大街向亚伯拉罕逼近,亚伯拉罕抬头,街路在他面前无限延伸,在视线的尽头会于一点,前方一辆汽车从远处而来,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呼啸。
亚伯拉罕把手机放在仪表盘上,手机悄悄滑落,撞上挡风玻璃后停在缝隙里。
两辆福特同时开门,亚伯拉罕和维尔克斯站在车边沉默地对峙,既不说话也不行动。
呼啸声越来越清晰,那是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最多五秒,它就要到达这里。
维尔克斯眼中浮现出血红的细丝,细丝扭曲着生长,画出诡异的纹路。橘色的火焰无声地燃起,从他的指尖蜿蜒缠绕上手臂。
“我一直在想,如果像你们那样用一种动物代表自己,用哪种好。”维尔克斯忽然开口。
“很遗憾,你不配成为我们的伙伴——所以你没必要想了。”亚伯拉罕面无表情。一点九米的修长身躯树立在地上,如标枪般挺拔。
还有两秒,银灰色汽车就要到达。
火焰不断缠绕延伸,在维尔克斯背后交汇成火的漩涡,漩涡中噼啪爆响,轰的一声火花四散,从中伸展出——
烈焰的双翼!
“你看……”浑身火焰的维尔克斯腾空而起,宽阔的巨翼在地面卷起炽热的狂风,火之翼上火舌如羽毛般无序地翻动溅射。
“你看‘鹰’怎么样!!!”
维尔克斯怒吼着,如雄鹰扑击一样向亚伯拉罕俯冲,带着破风的呼啸和炽烈的火焰。他一开始就用上了全部的力量,只求——短暂地阻挡住亚伯拉罕的脚步。
熔岩般耀眼的金红色光芒在亚伯拉罕眼里涌现,如无数金鳞巨蟒在狭小的井底翻滚纠缠。无形的领域瞬间炸开,以亚伯拉罕为中心极速向外扩散,半空中的维尔克斯撞上领域的边缘,就像被疾驰的火车迎面撞击,连同全身的火焰一起被猛推到几十米外,重重摔落。
异能·万有引力!
亚伯拉罕转身狂奔,一瞬间的爆发力绝对超越猎豹。他如风一般掠向即将冲进港口的轿车,领域突然转向,斥力变成巨大的引力,将已经冲出数米的高速汽车强行拉住!
轿车离地半米,悬浮着缓缓移向亚伯拉罕,车轮如风一般空转。巨大的领域不断涌向轿车,将它厚厚地包裹,随着四周领域厚度的增加,它浮起得越来越高。
包围亚伯拉罕的领域完全移向了轿车,轿车悬浮在数米的半空中动弹不得。
“绞杀!”
领域内的力量瞬间混乱,强大的斥力和引力凌乱地四处奔突,轿车的外壳开始**着变形,如果不停止,它很快就会变成一团麻花。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如泉的血浆从亚伯拉罕额头喷出,亚伯拉罕无力地向前仆倒,领域瞬间溃散。
解脱束缚的轿车迅速变形,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翻转,用手指和脚尖在地面缓冲后稳稳地落地。
机器人直起身,至少有三米高。它笔直地站立,像身披银灰盔甲的将军。街道和港口除了亚伯拉罕和维尔克斯以外没有一个人,但它仍然威严地环顾,宛如被万众簇拥。
片刻之后机器人向一公里外一栋楼的窗口举起一只手,接着红色的激光点在它手上闪烁三下。它“捡起”昏迷不醒的维尔克斯,重新变成载具形态后向码头扬长而去。
一个集装箱码头上,一台超巴拿马型起重机正在装船,巨轮靠在岸边等候。银灰色轿车开到一只集装箱边,身穿黒西服带墨镜的两人一左一右来到他身边,一个人从车里拉出维尔克斯,另一个人引导着轿车驶入集装箱,集装箱里的轿车熄火,仪表盘上的灯光随之暗去。
两公里外的第七大街上,一辆黑色福特轰鸣着掠过。
“消失了!它消失了!”车里一个男人拿着手机,气急败坏地怒吼,“开快点!快点!”
“已经最快了,再快撞到人怎么办?”开车的女人淡淡地对右边边坐着的火药桶说,“它可能已经被山羊干掉了。”
“不可能!”男人的声音突然若有所思地低下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它的电磁脉冲消失在码头,亚伯拉罕的信号停留在艾德林大街的拐角处,而维尔克斯的信号……在码头?噢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人突然将油门踩到底,福特弹射出去,在身后扬起一大片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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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奥克兰市,凯泽尔中心一层。
一间会议室内,一身休闲装的中年大爷坐在长条桌的末端,背对着投影仪幕布。
如果他表情正常的话,完全可以说是凶神恶煞不怒自威,走在大街上都会有人报警说发现潜在的恐怖分子。
但是他现在一脸的无可奈何,威严的五官拧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滑稽。
美国海军陆战队特种作战司令部副司令,史蒂夫戴维斯上校。
“你们让我陷入很尴尬的境地,”他看看右边的两个人,又看看左边的两个人,“特种作战司令部、海岸警卫队和ap穆勒马士基公司都想找你们麻烦,结果他们找不着你们,这些麻烦都归我了。”
“我们失去了统帅。”坐在他右边的“郊狼”柯帝面色一沉。
“一是一,二是二,你们的行动结果不是我导致的,我不负责。但是现在我要帮你们擦屁股。”史蒂夫说,“当然这些麻烦不是不能解决——你们欠我一个人情。”
“军方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以提供么?”柯帝后面的女人问。
“先听哪方面?”史蒂夫反问。
“和统帅的死有关的。”郊狼说。
“特别行动组西部分区的领袖亚伯拉罕死于枪击,弹头在尸体外27码处被找到,是一颗点408cheytac子弹,由此推测凶器是m200战术干预狙击步枪,根据弹道计算出了凶手的射击位置,在一公里外一栋废弃民居的二楼——这个凶手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她……愚蠢或者是狂妄。”
“怎么说?”郊狼问。
“他没有捡走弹壳,甚至留下了脚印。”史蒂夫回答。
“他既然来过,就可以用‘追影’能力找到他是谁。”女人说。
“我只知道东部分区的指挥官骆国华有这个能力。”史蒂夫左边的“灰熊”比利突然插话。
“不,西部分区有七个成员有‘追影’能力,”灰熊身边的“猫头鹰”瑞格敲击着键盘,“其中一个就在旧金山——精英士兵级洛克尔。我已经向他发出指令,他会在半小时内到达奥克兰港。”
“好吧。我一定把凶手切成21个小方块!”郊狼咬牙切齿。
史蒂夫很好奇为什么是二十一个,但是他没敢吭声,因为如果问的话,说不定这只火药桶兴致一来就顺手把史蒂夫变成二十一个小方块。
史蒂夫清了清嗓子,换到另一个话题:“码头方面,你们的成员,不,你们中的叛徒,维尔克斯的腕式追踪器被遗弃在码头上。亚伯拉罕放在车上的手机拍摄了他反叛的全过程,视频你们每个人都看过。”
所有人都低头沉默。亚伯拉罕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他把手机放在挡风玻璃前,正对着维尔克斯的车门。手机草稿箱里还有一条简短的未发短信。
“morethanone.”(不止一个)
“反叛者不见踪影。至于那个电磁脉冲,它消失在码头上,据你们所说,它在集装箱里。但是,首先集装箱的铁皮不可能把信号完全屏蔽,其次海军陆战队在旧金山外70海里强行拦截马士基公司的集装箱运输船进行检查,”史蒂夫一字一顿地说,“没有发现信号源,我们甚至拆开了铅封!没有汽车!只有一堆电视机!电视机!他.妈.的!”
史蒂夫越说越来气。ap穆勒马士基公司因为被拆了铅封打算控告美国海军陆战队,而海岸警卫队要求海军陆战队对拦截已经被检查通过的货船的无理行为作出合理解释,史蒂夫的上级也唧唧歪歪说要调查他的失职和滥用职权,再加上他挨完骂一到这里郊狼就像发了疯的猎枪一样向他喷火药,简直是四头受气。
“噢!他.妈.的!!”史蒂夫意犹未尽地又爆了一句粗口。
“那个信号源还在码头吗?”猫头鹰问。
“只有上帝知道!”史蒂夫回答。
“上帝是谁?”灰熊突然问。
“现在不是你秀智商下限的时候,亲爱的灰熊,”郊狼说,“要是真能找到上帝,我会把他切成四十一块。”
“仓库里有军方新提供的超薄切片机,据他们说可以把一个三微米的细胞切成十片。”猫头鹰给郊狼出主意。
史蒂夫扶额,这算什么开会?
他只看到一群神经病降临人间。
其实他更疑惑的是为什么统帅阵亡的压抑环境下这群神经病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是西部分区的传统。遭遇的挫折越大,越要表现得满不在乎,他们用这种很有美国精神的方式告诉敌人:
我们不可战胜。
“信号源会不会是误判?”史蒂夫用一个问题打断了神经病们关于把上帝切片的热烈讨论。
“海狸”比威尔摇了摇头:“这个信号源有案底,是一辆名叫‘威风’的银灰色轿车,它已经逃脱了之前的两次追捕,从中部平原跑到了加利福尼亚。”
抛开比较男性化的名字不说,她算是四个人里最正常的了。
“现在怎么办?”猫头鹰问,“一边躲是暗处的人类,一边是神秘消失的机器人。我们被前后夹击了。”
“不是前后夹击,”郊狼的声音异常沉重,“应该是里应外合。”
奥克兰港外一公里,某民居。
“你已经看了半个小时了。”郊狼冷冷地说。
贼眉鼠眼的亚裔青年停止了东张西望,操着生硬的英语对郊狼说:“这里的人,他停留这里,非常短,他从哪里来的,时间太长,不能知道。”
“他往哪里跑的?”郊狼问。
“走出这门,消失了。我不知道。”青年说。
“你能在美国生活真是不容易。”郊狼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活的很容易。许多钱寄给我横滨的妈妈。”青年灿烂地笑着,对长官如此关心自己的生活有些受宠若惊。
郊狼尴尬地笑笑:“呵呵是吗——关于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发现?”
青年抬头盯着天花板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摇摇头。
“让其他人来怎么样?”郊狼问身边的猫头鹰。
猫头鹰也摇头:“洛克尔是七个人中能力强度最高的。就算其他人可以,在他们赶来的时间里追影能力能看见的痕迹也会消失。”
郊狼又问洛克尔:“你说他出门就消失什么意思?”
“他用步行速度从窗户走到门,在门外,速度超出了我的能力,痕迹看不见。”洛克尔解释。
“‘流影‘能力么?”海狸说。
“我们的敌人强得超乎想象,而且智商不低。”猫头鹰说。
“接下来怎么办?”灰熊问郊狼。
“先找出机器人吧,”郊狼看了一眼海狸,“还有,以后行动两人一组,每三个小时向我报告动向。”
奥克兰港集装箱码头,傍晚。
“为什么人类会帮助机器人?”郊狼忽然问。
微凉的晚风吹起他的额发,渐暗的夕阳将他肤色稍深的脸染成微微的红棕色。
他长得有些像中国人,实际上他有八分之一的印第安血统。而印第安人和中国人十分相似,许多人认为他们是中国人的后代,甚至有一些印第安人声称部落里流传着印第安人是古殷人后裔的神话。
身边的海狸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机器人要攻击人类?”郊狼又问。
“这场战争太奇怪了。我们与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机械生命斗争了一百多年,无数的英雄死去,只换来莫名其妙的威名和荣誉,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这场战争又有什么意义?”郊狼似乎不需要海狸的回答,他只是在发泄心里的苦闷,“但是我不能退出,我注定要困死在这战场上。”
“为什么不能退出?”海狸问。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郊狼的眼中透着无限的惆怅,“而且……原本存在的依旧存在,逃避只会造成更坏的结果。”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往旧金山湾倒苦水么?”海狸问。
“不,”郊狼直视着海狸的眼睛,“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海狸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止一个,”郊狼说,“山羊说‘不止一个’,他指的是不止一个内鬼,你认为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海狸回答。
“除了维尔克斯,还有谁也是内鬼呢?”郊狼问。
“西部分区成员众多,而且分散在北美各地,要找出来难度很大。”
“我们可以用排除法,”郊狼的目光移向浮光跃金的水面,“首先他完全掌握我们的行程,所以特地选择在我们与山羊分开的时候让机器人出现在港口,恰好另一个内鬼维尔克斯也在。不过从亚伯拉罕死前的行为看,他早就知道,或者至少是早就怀疑维尔克斯了。而且我们的行动一般成员无权过问,那么可怀疑的就只有我们几个指挥官了——我,瑞格,比利,还有你。”
“你在怀疑谁?”海狸的目光一冷,“你不该质疑伙伴的忠诚。”
“他对他的伙伴忠诚——如果他的同伙称得上是伙伴的话,但对我们,他只希望除之而后快。”郊狼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第二点,当时离山羊最近的人是你我,我们赶到现场的速度……取决于你。”
“你的语言近乎恶毒。”海狸退后一步。
“恶毒的语言杀不死人……恶毒的心灵却可以。”郊狼转身面对海狸,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表面泛起水银般的金属光泽。
“你不该怀疑我,柯帝。”海狸突然伸手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唇。
夕阳在这一刻落下海平面,无穷的黑暗如海潮般席卷整个世界。旧金山湾前方是灯火通明的旧金山,后面是灯火通明的奥克兰,只有这个码头隐没在无边的阴影中。
赤红的灯光在黑暗中幽幽亮起,那是海狸流转着诡异花纹的双眼,红光照进郊狼黑色的瞳孔,如划入幽冥的小船被吞没得无影无踪。
异能·梅杜莎之眼!
郊狼纹丝不动,海狸也一直保持着踮起脚尖的姿势。两个人好像被定格成黑暗中的雕像,在潮湿的海风里拥吻到天荒地老。
“好戏演完,可以收工了。”缥缈而又冷酷的声音从不知何处随风传来,又像是无处不在。
海狸有些失神地松开郊狼,向后退了几步。
阴冷如冬的怪风吹起,寒意肆意蔓延着缠绕上石雕般凝立不动的郊狼。
郊狼的手机突然来电。
“郊狼郊狼,我是灰熊。”
“我是猫头鹰,一切正常,一切正常。报告你们的情况。”
“这里是郊狼和海狸,我们在奥克兰港,”郊狼回答。
“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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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奥克兰市,凯泽尔中心,一楼会议室。
“这边机器人逃脱和统帅阵亡事件还没结束,我不赞成去犹他州,”猫头鹰仍在敲着好像是永远敲不完的键盘,头也不抬地说,“至少不应该是全体都去。”
郊狼板着脸不说话。
“盐湖城的成员报告探测到大量的机器人的脉冲信号,在矿坑附近。这是一次集体苏醒,我们不得不全力应对。”海狸在投影幕布上调出一张图片,这是一张带有透视效果的三维地形图,上百个红点在数百米深的地下密密麻麻排成整齐的阵列,就像中国西安的兵马俑,“通常机器人在中央处理器还在初始化的时候就会被我们驻守在各地的成员剿杀,就算跑出来,也是在它们的记忆数据恢复之前,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们个数太多。”
“这是什么地方?不像是城区。”猫头鹰问。
“宾厄姆峡谷,在盐湖城西南,是一个从1904年就开始开采的露天金铜矿,也是一个有些名气的旅游景点。”海狸简明扼要地解释。
想了想,她又补充说:“门票二美元。”
“我们为人民而战,人民向我们收钱。”灰熊酸溜溜地点评。
“我想留下来继续调查亚伯拉罕的事,”猫头鹰说,“而且在奥克兰港逃脱的‘威风’还没有找到不是么?”
“这次行动非常紧急,多一个人少一些危险,”郊狼开口,“我保证行动会很快结束——今天中午有直达盐湖城国际机场的航班。”
“但是这里可能……噢,等一下,有一封给山羊的邮件……”猫头鹰低头敲键盘,灰熊好奇地凑过来看,郊狼和海狸也把注意力转移到猫头鹰的笔记本电脑上。
“西部分区的指挥官先生……这不是写给亚伯拉罕的,”猫头鹰抬起头,“是写给我们的邮件,他知道成员死亡后邮件账户会被指挥官接管!”
海狸将猫头鹰的笔记本电脑无线连接到了投影仪上。
“他自称亚历山大·科洛纳·瓦莱夫斯基,生于波兰的法国人……今年刚刚加入西部分区,他想……呃。”猫头鹰表情怪异地停了下来。
“他想担任新的统帅?”郊狼盯着投影幕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太狂妄了!他以为他是谁?”愤怒的灰熊一拳砸在桌上,坚硬的橡木长桌在重击下几乎断裂。
“灰熊你好像抢了郊狼的台词。”猫头鹰说,“这个时候应该是郊狼怒吼然后你高声附和。”
“啊……是吗?”灰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副笨熊的傻样。
郊狼斜了一眼猫头鹰,发现猫头鹰也正看着他,郊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盯着投影幕布。
“他希望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嗯哼?”猫头鹰似乎想起来什么,“他正好可以代替我去!”
“如果他其实是个废物呢?”郊狼轻蔑地问。
“对!如果他是个废物呢?”灰熊大声附和。
“这个时候你高声附和个什么劲?”猫头鹰扶额,“我是认真的,需要有人留下来。”
“为了一个死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而要对付的敌人正在苏醒,”郊狼换上了威胁的语气,“城市就在附近,要是不及时阻止它们,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什么?死人?”猫头鹰脸色阴沉下来。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
“郊狼是为了全局考虑,毕竟这是犹他州甚至整个美国的威胁,”海狸为他辩解,“他一向比较易怒,你还没习惯么?”
“我可没办法习惯用‘一个死人’来称呼我的统帅。”猫头鹰冷笑。
“山羊阵亡后我的级别最高,现在我以西部分区精英指挥官级的身份宣布,”郊狼站起来高声命令,“全体指挥官在中午出发,前往犹他州剿杀新苏醒的机器人!”
“听说你有印第安血统。”猫头鹰轻声说。
“那又怎么样?”郊狼居高临下地望着猫头鹰。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北美神话里也有个郊狼柯帝,”猫头鹰又开始面无表情地敲键盘,“不过眼前这个郊狼柯帝……不是那个郊狼柯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