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一道闪电劈开层层乌云,照亮了湿漉漉的庑廊。
周恒大步走来,身后欢喜小跑紧跟,不停道:“皇上您慢些。”
出来吩咐宫人掌灯的绿莹一眼见到周恒从远处走来,忙行礼道:“皇上怎么来了?”
屋里崔可茵听到宫人们的行礼声,起身走了出来。
“怎么不掌灯?”周恒步入屋里,一眼看到搁在窗边椅上做了一半的袍服,道:“你在做针线?”
认识崔可茵几年,她手里拿的从来都是书,什么时候拿过针线了?周恒走过去拿起袍服看了看,道:“给朕做的?”
屋里已点亮了烛火,光线明亮,可不正是给他做的燕居常服。
崔可茵道:“好久不做,手生疏了。”
这针脚,确实不怎么样,但也过得去。周恒笑道:“可见祖母疼你,没逼着你非把女红学好。”
女红出色,说亲的时候可是能加分的。
崔可茵一把扯过做了一半的燕居常服,道:“爱穿不穿,我还不乐意做呢。”
要不是看他为了不纳妃顶了那么大的压力,她会想为他做点什么吗?这针线,她可是十岁那年学了几个月之后就没再拈了。能做到这程度,崔可茵认为自己是很有做女红的天赋的,只是不想做罢了。
“爱穿啊,你做好了,朕就穿到谨身殿去,显摆给大臣们看。”周恒乐呵呵说着,拿到身前比划。
这是燕居常服。怎能穿到谨身殿去见大臣?崔可茵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呢?”
从昨晚就乌云密布,半夜开始电闪雷鸣,散朝后朝臣们各自回衙办公,并没有在左顺门静坐。
周恒道:“没什么,过来看看你们。天色太暗了,你别做针线啦。”说着转身要走。
雷一声比一声响,他担心崔可茵和乐乐害怕,过来瞧瞧。
崔可茵见周恒袍袂下摆湿了,拉住他。道:“要是没有大臣觐见的话。不如在这儿批奏折吧,省得来回跑。”
安华宫到谨身殿的路可不近,这一来一回,又得多少人淋雨?
周恒道:“行。”
吩咐欢喜去取奏折。
欢喜现在是掌印太监。原先王哲费尽心思才爬上那个位置。可谓内侍宫人中地位最高了。他今年才十七岁。伴在少年天子身边,还有几十年的风光呢。
崔可茵亲自服侍周恒换了衣裳。
又是一声雷鸣,把在内室睡觉的乐乐惊醒了。他也不哭。在翡翠帮助下爬下床榻,揉着眼睛摇摇摆摆走了出来。一见周恒,便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看他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周恒心疼地道:“乐乐怕不怕?”
乐乐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憋了“不怕”两个字,便把头埋在周恒颈窝。
这还不怕?周恒笑着抱紧了他,道:“这孩子胆子倒大。”
要是胆子小的孩子,电闪雷鸣的,醒来时父母又不在身边,只怕会哭得震天价响呢。
崔可茵道:“我看他睡得沉,没想到这个雷离得近,倒把他惊醒了。九月的天气,怎么还会电闪雷鸣呢?”
这样的天气,让孩子一个人睡,怎么放心呢,当然要时时看着才行。
周恒哄着乐乐,不一会儿,乐乐在他怀里睡着了。把他放在罗汉床上,盖好被子,夫妻俩一个做着针线,一个批着奏折,偶尔轻声说两句话,倒也温馨。
此时,西城一幢普通民宅的堂屋里,十几个躺在门板上身着绿色官袍的人。这里是周全家,这些人是此次立妃风波中的骨干,全都挨了廷杖,没法上衙。
“皇帝被妖后迷惑甚深,不如上书太后。”
这是卫策想了一晚想出来的绝招,好歹宫里还有一个太后呢,虽然在西苑养病,但也只有她能镇得住崔皇后了。
周全想了半天,思忖此事是否行得通,众人眼巴巴看他,等他拿主意。
“只好如此了。”周全最后道。
外间传说太后疯了,谁也没见过她疯成什么样,总得试一试,说不定外间传言有误呢。
说上书就上书,当即有人磨墨,有人挣扎着下地铺纸。这执笔么,自然非周全莫属,他是此次立妃风波的首倡者嘛。
很快,这封奏折便递到了西苑。
至安帝驾崩,太后难以接受,精神失常了,见人便叫“儿啊”。这些天在杨氏的精心照料和王仲方的细心诊治下,日渐好转,不会无故哭闹,也不会见了宫人内侍便叫儿。但还是神志不清,整天呆呆的,人给东西便吃,不给她也不会讨要。
这封奏折,她自然无法看。
杨氏没有接,退了回来。
周全等人商议后,跑去西苑求见太后了,还说什么:“臣等挂心太后娘娘,只有见了太后娘娘才能安心。”
好象周恒继位后虐待了她似的,他们这些臣子要为她主持公道。
周恒接报,大怒,遣欢喜传口谕,请杨氏带太后见一见这些人。
杨氏只是叹气,道:“你劝劝皇上,不如就朝臣所请,纳几位嫔妃,平息此事。”
再争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欢喜道:“娘娘不用担心,皇上自有主意。”
周全等人见了太后,又有杨氏力保太后是受了至安帝驾崩的刺激才疯的,与周恒无涉,失望而回。
还没等他们商议出第二套方案,周恒出手了,很多朝臣被罢官或是降职外放为官,其中自然不乏在左顺门静坐的人。当然,没有在左顺门静坐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毕章静坐的人一共有两百多人,这些人中有几个走了王哲的门路而得以升迁并不奇怪。
周全等人的注意力只在挨了廷杖的“同道”上,见同伴调离京城,外放为官,以为周恒挟私报复。
外放为官,要回京城就难了。
这还了得,身为皇帝,怎可如此心胸狭隘?他们再次聚起来密议。
廷杖可以打得皮开肉绽而性命无碍,也可以二十杖下来一命呜呼。周恒特地交待过,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因此虽然打得皮开肉绽,将养了十几天,周全还是勉强行走了。
他到处与人商议,商议来商议去,最后统一意见,关键人物还是崔可茵。皇帝畏妻如虎,正宫没有点头,哪敢纳妃?
于是,这一次他们对崔可茵下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