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添酒的李觏道:“是啊,民间藏着的钱一旦短时间都花出来,那市面上的东西还不得贵上天去。而且,都漕又把房产、田地计入户等,也不能够买房地,那还有什么货物是能够短时间花钱的?我看哪,大多数富人都是拿着钱没地方花。而牛马驴骡从下年起不计入户等,以后乡间不知有多少人要养这几样牲畜,现在的官牛官马可就”
徐平把盅里的酒一口喝干,笑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确实,把民间的钱逼出来,便就该给它们安排一个去处。这就跟决堤放水一个道理,突然扒了大堤,必然会导致洪水泛滥,生灵涂炭。若是提前挖好了渠道,把水引到筑好的坝里,便就无忧了。”
赵道:“云行莫非已经想好了钱的去处?若是如此,现钱入户等倒是无碍。”
“民间人户手里不能没有钱,不让人使用,钱也就不是钱了。但也在适度,以足够日常使用为准,不加限制便就成了无底洞,新铸多少的钱都于事无补。所以,对于此事我这么想的,你们参详。一是按照户等,可以有一个数额的现钱,作为日常用的浮财,不计入户等。再者,为了防止钱突然流通,物价飞涨,要给它们安排两个去处。一个是官办的钱庄,现钱存入里面,发给凭据,参考西川交子务故事。这些钱,是不计入户等的,当然这是为了方便人户,也不再收各种费用。我听说交子务那里是一千钱收二十文,类比榷货务等处收的实钱折头,这个钱我们立的钱庄就不收了。但钱入了钱庄,也只是从藏在民间换成了藏在官府,不花出去还是无用。”
李参道:“不止是无用,看管铜钱,防止偷盗及钱的锈蚀也是要本钱的,现钱在州县之间搬运就更加需要本钱。以前千文收二十也是这个用意,现在不收这二十文,莫非要官府出钱补贴钱庄?说实话,都漕,这有些难。”
徐平自然知道让官府补贴钱庄有些难,实际上除了一些不得不办的公益事业,比如教育、道路、水渠之类,让官方补贴任何事业都不容易。钱庄要想生存,就必须有自己的赢利渠道,史上明清时期主要是靠手续费、运输费及比如刮银末这些小把戏,徐平已经把这条路堵死,那就必须想出新的赢利手段来。
看了看几人,徐平微微笑道:“大量现钱在手,岂有不生息取利的道理?”
听了这话,王尧臣的心头一跳,对徐平道:“云行是说,让钱庄放贷生利?这可是官府放贷,我话说在前面,这是个无底天坑,要么赔得精光,要么弄得民不聊生!”
李参道:“这不是跟青苗贷相差不多?前几个月,都漕才说了青苗贷后患无穷,不适宜搞下去的,怎么现在”
徐平示意李觏把每个人的盅里倒满酒,领着喝了一杯,才道:“生息取利,未必就是官方放贷,尤其是不向民间放贷,否则会闹出天大的麻烦,这我明白。”
“不放贷哪来的利息?不向民间放贷,那向谁放贷?再者说了,设钱庄的本意不是不让现钱流到市面上去,放了贷,那还不是又流出去了。”
徐平道:“所以,一定要有一个既能够从钱庄借贷,又能够防止钱流入民间的去处。我是这样打算的,妨官营各场务,让民间也成立场务。为防止跟现有的小作坊混淆,可以叫作公司,这公司可以由一人出资,也可以由数人持股,资产不入户等,你们觉得如何?”
王尧臣问道:“为何要叫公司?”
“子曰: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叫作公司,是表示它是专为用钱谋利而设立的。这钱既是私人的,又不是私人的,官府从里面抽税算,私人从里面按股取息。除此而外,这里面的钱除非公司破产,不许随便从里面取钱出来。”(此处见备注)
王尧臣、李觏等人互视一眼,都一起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这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公司、企业这些独立的经济法人,是与商品经济相适应而出现的,是为了使资本成为商品经济生产、交换、消费、扩大再生产这样一条链条的主导者。
在自然经济条件下,公司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另一种形势的手工作坊而已。
但在商品经济条件下就完全不同了,资本只有从普通意义的上钱或者是资金中独立出来,专门成为商品经济的环节,才能够完成商品经济交给自己的任务。公司便就适应了这个角色,使资本成为社会的主宰。资金一旦进入了公司成为了商品经济条件下的资本,便不再是具体哪个人的钱,而只是商品经济链条的启动基石。从这个意义上,公司的资本有社会的意义,不仅仅是哪个人的财产,不允许随便从商品经济链条中脱离。一旦资金大规模地从商品经济的链条中抽离出来,离开公司,开始买房买地,买奢侈品,进行各种资金屯积的行为,毫无疑问,社会经济就出现了大问题。
一旦把手中的资金投入到了公司,成为了工商业的资本,资金的性质便就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简单地说,这些资本既是你的钱,也是社会的钱,具有双重性质。这种双重性质使资本不再由个人随心所欲的使用,哪怕这个公司是你一个人所有。你所能够随便使用的那一部分金钱,只能是资本产生的利润中公配出来的那一部分,资本必须按照商品经济的规律来运行。权利与义务从来相辅相成,只有尽到了资本的社会责任,才能够从商品经济中获得丰厚的回报。
使私人手中的资金成为商品经济条件下的资本,从而具有了社会性质,不再由私人随心所欲地掌控,这才是公司应该具有的意义。官方越是强调资本的社会性,坚持限制资本所有者的个人权力,资本主义便就越加向国家倾斜,极端自然是资本由官方所有。而越是强调资本的个人所有者权力,并强调保障这种权力,官方便就成了资本所有者的傀儡。
但不管向哪个方向倾斜,社会总是由资本来掌控的,资本而不是资本家是世界的主宰。
资本的这两重性与以前自然经济条件下的财富迥然不同,完成了这个转变,社会便就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商品经济的车轮将滚滚前行,碾碎一切障碍。这才是资本主义取代封建社会的必然,资本主宰一切,而与让某些人成为资本家没有任何关系。
(备注:这解释是从百度百科抄来的,但孔子的话查不到出处,高度怀疑是后人假托的伪作。书里为了方便,取了这样一句话,并不代表认同,读者知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