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那两三男子也不是吃素之人,丝毫不惧怕眼前的安粼光,反倒朝前一步,扬了扬眉毛,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嘴角甚至略带笑意,“哦?无凭无据?那麻烦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他扬手便扔来一个东西。
安粼光反应极快的接住,定晴一看之后,脸色立马一变。
青墨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立即上前查看。
说来也怪,这四周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竟然连青梅与青泓也来了。
这两人,一个不爱凑热闹,一个还被惩罚不许随意出房门。
此刻竟然同时围了上来,除了好奇心的驱使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青墨来不及细想,她只瞟了一眼安粼光手上的东西,还未看个仔细,外头那男子又开了口:“看清楚了吧,这布牌就是你安府最好的凭证,这药袋子真真实实是出自安府,也真真实实是害死了我的兄弟,他刚吃下第一副药,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你这偌大个安府竟然卖假药,实在让人忍无可忍,我定要为这漠城百姓讨个公道,免得再有无辜之人上当被骗!”
安粼光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无话反驳。
他口中的布牌确是出自安府。
安府作为漠城最大的药材商,每日出售的药材不计其数,大到宫廷御供,小到平民百姓,皆是安府的主顾,若是没有点标记,怎能辨别其中的究竟呢。
而布牌,便是最好的标识。
安府出售的每一份药材都有一个特制的药袋子,上头贴有这布牌,布牌上是一个大大的“安”字,这布牌选自西域的麻木棉,火烧不断,刀剪不破,即便是埋藏土中千年,再被挖掘出土时,仍旧能保证上头那个安字清晰可辨。
这便是安府独有的标记。
若是手中有了这个布牌与那个药袋子,那这药材,便确是安府的无误。
既然这人有了这个证据,那起码是暂时站住了脚跟,安粼光也不得不收敛了几分。
眼见着这方的气势弱了下来,外头那男子更是得意,扬了扬下巴,“怎么,证据就摆在眼前,难不成你们还想赖账?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如此振振有词咄咄逼人,实在令人愤怒!
青墨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几个管家,上前去,那气势,带去一阵风。
“这布牌确是是安府的没错,可这已是个空袋子,里头究竟装过何物,如今已无法再考证,你怎能就一言断定是安府的药材害死了人,莫不是你那兄弟吃了别的东西坏了事,却别你们怪罪到安府头上来了,这其中太多疑问了吧。”
青墨缓缓道来,脸上带笑,语气不疾不徐,听上去压根未把那人放在眼中。
安粼光有几分着急,不愿让青墨抛头露面,更何况是今日这略有凶险之事,他身上想把青墨朝后拉,但青墨纹丝不动。
那男子神色明显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神色颇有几分渗人。
“姑娘,强词夺理这种事,用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行,用在我这里……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未落,手便迅速朝前一伸,那动作利落的仅是眼前的一道影子,从安粼光手前掠过,将那个布牌重新拿回自己手中,唰的一声,整个药袋子被翻转打开,还有些许药渣碎末掉落,吹散在空中。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手上,不眨眼,生怕错过什么重要讯息。
那人环视一圈,继续开口:“在场之人皆是用药高手,比我懂得多,你们可以仔细看看,这药袋子里的药渣分别代表何种药,是否会两两相克,是否是劣质药材,也可对比一下,与我所说的药方是否相符。”
有那么一瞬,寂静无声。
他继续开口,说了个药方,那几味药的名称很是熟悉,听到后头,青墨的心里一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她心口割上一刀。
这人口中的药方,竟是当初戚子风扬摆脱她找寻的那几味名贵药材!
分毫不差,青墨早已铭记在心,不可能有错。
她有些晕,脚下往后退了半步,眼前蒙上一层雾气。
怎么回事?
是巧合吗?还是这人和戚子风扬那朋友有联系?
不对!
青墨立即否定,当初这药是青梅帮忙寻来的,仅是用一个普通牛皮纸袋装着送去,并不是这药袋子,更没有什么布牌。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青墨回头,朝青梅那边看去,想要讨一个答案。
青梅恰巧也朝她看过来,皱着眉,微微摇头,表示她也一无所知。
青墨接收到这个讯息后,眼神并未立即离开青梅,她反而觉得青梅有几分不对劲。
她的表情很是奇怪,像是带着一块面具,紧贴着皮肉,契合,却又违和,像是把真相藏在了面具后头,不欲人知。
又是一片死寂。
荣华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变为空气消失在这可怕的僵持中,百里早已悄悄窜到青墨旁边,时刻准备着为她而战。
人人警惕人人紧张。
只有青泓不同,他在一个最偏的角落中,表情轻松,仿佛完全置身事外,眼前这场景无论多么混乱,皆与他无关。
安粼光面色铁青,任有再多可反驳的言语,此刻也一言不发,他的心中也早已波澜一片。
方才从那男子口中说出的药方,那几味药的名称,不仅让青墨提心吊胆,同时,也让安粼光记忆犹新。
当初青墨求助过他,那几味药确实珍贵,又是他最爱的女儿的请求,即便达不到,他心中也留下了这个印记。
如今再次提起,历历在目。
那男子轻喝一声,有几分不耐烦,“怎么,还有什么疑问,大可痛痛快快说出来,我一一为你们解答,今日这个公道,我是讨定了!”
青墨心中奔腾起千种思绪,将她搅得心乱如麻,她上前一步,想再次开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粼光却抢先开了口。
显然,他看出青墨的举动不对劲,若方才只是怀疑此事与青墨有联系,那此刻从她整个人的状态便可得知,确有关系。
为了保护青墨,为了将她安稳的藏在自己身后,安粼光不得不挺身而出。
方才的气势早已减弱下去,此刻的他显得有几分低声下气,“安府向来行得正坐得端,若真是安府犯的错,自然也不会推卸责任,说吧,你们想如何解决此事。”
青墨大惊,霍然回头,不敢相信安粼光竟会在事情不明不白的状况下便轻易妥协,她表情纠结,不知从何开口。
安粼光依旧如常,完全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决定的事不容旁人反驳。
那男子哈哈大笑,表情古怪渗人,“好好好,不愧是大户人家,就是爽快,看来今日这一趟我没有白跑。”
绕来绕去没个主题,安粼光早已不耐烦,“又是言语威胁又是翻出证据,说了那么多,你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钱吗,说吧,开个价。”
这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荣华,她将安府的一切财物皆视作自己的宝贝,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青墨也急了,一个跺脚,“爹爹!你别中了人家的陷进!”
安粼光一心只担忧青墨的安危,哪还顾得上别的许多,“少废话!”他喝住青墨,不让她再插嘴。
暗潮涌动,堵在这安府门前,进不来,出不去。
那男子抬手,伸出三个手指在众人面前挥了挥,“三千两银子,一分不少,此事便可一笔勾销。”
好大的口气!
青墨再也忍不住,声色俱厉,“你们是土匪吗?干脆进门来抢好了!”
她的冲动引起了那男子的愤怒,他收起三根手指,瞬间并为半握的掌,朝青墨袭来,直接锁喉,力度大的让青墨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阿墨!”百里大喊,上前朝拿男子手臂徒手一劈,“把你的脏手拿开!”
纵使满腔愤怒,百里这掌力也不及那武功高强之人,这一举动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罢了,丝毫无用。
“把你的嘴放干净点,三千两,换我兄弟一条命,已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若是惹得我不高兴了,得让你给我们兄弟几个享乐享乐,以作慰藉!”
这男子越说越是轻浮,占着自己稍稍在理,便无法无天。
“好!按你所说,三千两,但这毕竟不是笔小数目,容我点时间,我筹全后定会如数交给你。”安粼光说到后头已是没了气力。
青墨终于被放开,她咳嗽了两声,目光触到安粼光的眼神,忍不住的酸涩起来,“爹爹,你不要答应这无理要求啊!”
安粼光眼带慈爱,“无妨,他既有布牌,咱们安府便要负责到底吧。”
青墨不停的摇头,着急伤心之余,实在想不出别的言语来安慰,或是反驳。
她心中明镜一般,再清楚不过,安粼光这做法,都是为了保全她啊!
可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若是如此茫然的让别人占了便宜去,岂不是太不应该。
三千两,即便安府算是大户人家,也架不住如此挥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