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皇后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她年纪大了,再过两、三年就是六十的人,经受了这一次的巨大打击,的确憔悴了不少。哪怕穿着奢华繁复的紫棠色织金大衫,又盖着牡丹飞凤的锦被,依旧掩饰不住眼里的暮气沉沉,反倒衬得她更加老了几岁,似乎鬓角都隐隐有华发了。
“都来了。”郗皇后神色疲倦,像是在勉强打起精神应付面前来客。
阿沅环顾了一圈儿。
郗皇后躺在床上,靖惠太子坐在旁边服侍,跟前还站着一个年轻清秀的少妇,眉眼依稀和姬暮年有点像,应该就是继任太子妃姬月华吧。再往旁边,椅子上坐着葛嫔和傅婕妤,看起来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在说话呢。
而新进来的这一群,则是以玉贵妃为首,阿沅、睿王,以及虞美人和代王,众人一番客套寒暄,彼此见了礼。独独剩下宇文极一个人算是外人,他小孩儿做大人样,上前朝郗皇后行礼,口中道:“愿天神庇佑皇后娘娘,身体安康。”
郗皇后见他跟着泛秀宫的人过来,眼神微闪,但还是保持笑容,“多谢东羌大皇子吉言,但愿快点好起来吧。”心下却是针扎似的,想来自己女儿乱*伦的事,很快就会传到羌国去了吧。
阿沅也道:“嗯,母后很快就会好的。”
葛嫔接话笑道:“瞧瞧这两个小人精儿,就跟金童玉女一般模样儿。”
玉贵妃听了这话不太高兴,什么金童玉女?做什么凑成一对?自己的小女儿还要嫁到东羌去不成?因而不悦打断,“葛嫔这是闲着了,要说大郡王年纪不小,正该说亲挑媳妇儿的年纪,怕是且的忙吧。”冷笑道:“不知道是葛家那一位小姐?”
葛嫔一向护着娘家,豫王妃就是她的侄女,只怕大郡王的婚事,又该轮到她的侄孙女一辈儿了。虽说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被人当众说穿,到底不自在,忍不住反唇相讥,“是啊,谁让我们葛家女儿多呢?”看了看睿王,“似七皇子,就算想配一个玉家女儿,也是不能够了。”
大蜀王朝已经覆灭,玉氏皇族一门,除了玉贵妃一个都没有留下——
这份讥讽不可不大。
玉贵妃当即勃然大怒,咬碎银牙,“你放肆!”
葛嫔一见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是来气,做什么呀,还当自个儿是前朝公主,这些人都是玉家的臣子么?现在大家都是燕国嫔妃,儿子你有,我也有,且你那个还不知道是谁家的种呢!得意个什么劲儿?!
要说这狐狸精玉氏也是一个傻的,都改朝换代了,还守着以前,居然不趁着皇帝宠爱多生几个儿子,反倒在生了小公主以后,就自己给自己喝了绝育药。
蠢不蠢呐!只是畏惧皇帝对她的偏心宠爱,不好说出这些。
而是悠悠一笑,“嫔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贵妃娘娘又何必动怒?便是没有玉家的女儿,满朝文武大臣的千金小姐也是好的,要是贵妃娘娘不嫌弃,我们葛家的姑娘又多又好,挑一个给睿王做王妃也不错呀。”
她语调轻慢悠缓,绵里藏针,气得玉贵妃脸色都变了。
“母妃。”阿沅上前握了握母亲的手,朝哥哥睿王低声道:“扶母妃到旁边坐下歇着吧。”继而看向葛嫔,“葛母妃,眼下宫里才经历了一场天大的乱子,死了不少人,且母后身体抱恙,什么做亲,什么嫁人,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
一语封了她的嘴。
葛嫔不料小公主变得如此通透,有些不忿,哼了一声,“这不是因为三公主和东羌大皇子说起的吗?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扯到姻缘上头呢。”
玉贵妃刚要开口反驳,阿沅已经抢先大声道:“葛母妃的话好没有道理!阿沅今年才得七岁,听不懂葛母妃说些什么,大约是不比葛家小姐们聪慧早熟,这般年纪就惦记着什么姻缘了吧。”
“你……”葛嫔气得脸色涨红,噎住了。
她还要再说,靖惠太子豁然站起身来,喝斥道:“葛母妃有完没完?难道还要和你一个晚辈拌嘴不成?你今儿到底是来探望母后的,还是来吵架的?若是后者,就请葛母妃自行回去吧。”
葛嫔气恼道:“太子殿下这是要撵人了。”
阿沅悠悠道了一句,“葛母妃,太子哥哥可是储君,就算二皇兄进宫来,也是要行礼参拜的,一国储君难道还不能说几句公道话?莫不是……,葛母妃忘了太子哥哥的身份不成?”潜台词是,太子还没倒,还轮不到你儿子豫王呢。
此言一出,郗皇后和姬月华的脸上都很不好看。
葛嫔又气又恼,想要分辨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不分辨,看着这咄咄逼人的小丫头就来气,因而愤愤起身,“皇后娘娘,嫔妾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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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原本想跟太子多说几句的,因为葛嫔拌嘴,最后也被打乱了。葛嫔刚走,玉贵妃就气得坐不住,领着一干人等辞别皇后回了泛秀宫。
好在阿沅不急,改天再去找靖惠太子说话也行,倒是陪了母亲好一会儿,说了一箩筐安抚的话,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正想歇一会儿,白嬷嬷就进来了,撵了人,“有一点消息,只是……”
阿沅急于解开前世的谜团,当即道:“你说,全部都说。”
“喜鹊说那天不知道什么缘故,特别地发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然后就听见鲍嬷嬷骂她,说她打翻了火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意思是说……”阿沅沉吟道:“火盆未必就是喜鹊打翻的?”很有可能,是鲍嬷嬷打断陷害喜鹊,有了这个变故,才会引出后面挑小宫女的事,碧晴才能够顺利的混到泛秀宫来。
“至于碧晴和鲍嬷嬷。”白嬷嬷接着道:“碧晴呢,现在整天都呆在东羌大皇子的屋子里,服侍周到,又伶俐,并且从来没有四处乱走,也不与旁人多说话,暂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顿了一下,“而鲍嬷嬷,她本来性子就是喜欢跟人说话的,茶水房的、御膳房的、各宫娘娘们的,什么宫女、太监都混稔熟,线索实在是太多太乱了。”
阿沅沉吟了下,“就最近几天呢。”碧晴刚刚被塞进来,如果是鲍嬷嬷有意替人办事的话,按道理应该会有一份酬谢才对,并且多半还会避人耳目,“有没有从前不怎么来往的,最近偶尔又那么一、两次见面。”
“鲍嬷嬷的熟人我是知道的,要说生人……”白嬷嬷回想了一下,将打听来的线索一一整理分类,“有一个!是在钟翎宫傅婕妤收下当差的嬷嬷,姓花,听说前几天来找了鲍嬷嬷一趟,要走了几个鞋样子。”
“不通。”阿沅摇了摇头,“鲍嬷嬷又不管针线上头的事,哪有什么新奇鞋样子?花嬷嬷也不是小宫女,又有多少精神自己做针线?这就有点可疑了。”
虽然可疑,但是却没有其他确凿的证据。
阿沅叹了口气,“再留心观察着吧。”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观察着别人,别人也在观察着她,——今儿太子妃姬月华一出皇宫,就回了太子府,找到等候多时的堂兄姬暮年,将凤栖宫的事复述了一遍,然后感叹道:“沁水公主的确有点早慧。”
姬暮年“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姬月华却忍不住问道:“四哥为什么要让我留心小公主?”十分不解,“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盯着她,又有什么用呢?”心头有句话没有说,就算堂兄想做驸马,对方年纪也太小了啊。
但若不是,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嘱咐自己呢?
姬暮年凤目微眯,——不一样了,完全和前世不一样了。
现在自己至少有七、八成把握,小公主有问题,她前世没这么聪明冷静,也不会护着母亲玉贵妃,看来是重活一世想明白了吧。
呵呵,有点意思。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她是要和奸*夫再续前缘,早早嫁给对方呢?还是想起上一世被人始乱终弃,下狠手灭了奸*夫满门!
不过照这么说,自己可要对她多加提防了。
特别母亲给她下过堕胎药,以找小公主记仇的性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还是未雨绸缪一些的好。继而看向堂妹,微笑道:“你不用插手什么,只须借着进宫方便的便利,多多留心小公主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表急哈,我梳理一下尽量加快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