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一场暴风雪正要袭来。
上元节宴比起除夕宴,清减了许多,众人也没有拘谨,更轻松些。几个孩子围在一起,跟着冯氏手下的两个宫人学做花灯。妃嫔们三两围坐在一起,或聊天,或品尝宴食,或揭了灯谜来猜,各自自在。
瑧华与沐熹在正座,两人闷头钻研灯谜,互相比着谁答对的多。
皇后端着酒杯,冷眼瞧着众人都沉浸在这热络的气氛中,转头看向缪荷:缪荷也在环顾四周,却手中的杯子不停地颤抖,酒水已经洒了一大半出来,却仍未发觉。
缪荷愣神许久,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席桌。脑海里回想起那日,听见宫女们的说话,当听到那句“要轮着她儿子做储君,除非上面几位都……”缪荷忽的清醒。的确,只要他们死了,她的致安就能成为唯一的皇子了,到那时,无论皇帝还是皇后,都只剩一个选择。最好连皇帝都一起去了,这样,后头才不会有新的皇子诞生,致安的皇位,才会更加牢靠。
想到这里,缪荷抬头看向上座,却又是见到她最不想见着的场景:他依旧把那人捧在手心,他凑在她耳边温言软语,她听得,笑靥如花。
缪荷扭开脸,再不看那两人,仰头饮罢杯中的酒水。她心中对往日恩情的丁点怀念都已荡然无存了,心中只留恨意。缪荷攥紧了袖中的瓷瓶,这是她转了几道弯从宫外弄来的剧毒,只要把它下在吃食里,那这一殿的人,就都会从这世上消失。
对,就是这样!缪荷的眼中蒙上一层狠绝和得意,只要这里的人死了,只要他们都死了,那这世上便再没有瞧不起她的人了,而后,这宫内富贵的一切,便都是她和她的致安的了。
立时,缪荷起身,留下宫人,走出了宴殿。
可她却不知,殿内有多少人在注视这她的举动。她更不知道,她花重金从宫外买回来的剧毒,不过是皇后安排给她的鱼虾浓汁。
夜空,厚云遮住了明月。风,刺骨冰寒。
缪荷披上一件深色斗篷,乘着夜色,快步走向上膳房。
待来到上膳房外,缪荷躲在暗处,瞧着里头灯火通明,一众人忙碌得几乎飞起。这么多人,该如何混进去?缪荷没了主意,一时有些慌。
正在这时,从里头走出一队四五个宫人,各个手上都端着一个大罐子,可刚踏出膳房,却又被叫停,里头一个婆子大喊,“慢着些!醋汁还没摆上呢!”
四五人互相看看,见里头没人出来递醋汁,只得将罐子往地上一搁,纷纷自己跑回去拿。
缪荷大喜,机会来了。她慌忙跑过去,揭开一个盖子,见是乳白色的鱼汤,心中更是喜笑颜开,觉得连老天都在帮她,这鱼汤刚好掩盖掉她毒药的腥味。缪荷颤抖的手不敢停顿,打开一个个盖子,将毒药全部倒进去,而后在迅速躲回暗角。
却这番动作全都落在上膳房内人的眼中。小章氏看着缪荷差点摔倒的模样,几乎要笑出声,章氏忙捂了她的嘴,转头示意刚才那五人再出去。
五个宫人福礼,每人手中拿着一壶醋汁,又回到汤罐前,端起放着汤罐和醋汁的食案,快速而又平稳地消失在高墙中。
待宫人们离开,上膳房内又开始为下一轮宴食忙碌,躲在暗处的缪荷才放下捂着嘴的手,却仍不敢大声喘息。
一边是忙碌热闹的上膳房,另一边,是寂静的宫墙院角。然上膳房无论多么扰攘,缪荷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这心跳声如此之大,几乎能盖去旁边上膳房里传出的喧嚷。
在暗巷中喘息了许久的缪荷,开始想象此时宴殿中的情形,那里的人是否都已经喝下鱼汤?是否已经开始肚痛吐血?那是用了她几乎所有首饰才换来的毒物,效果该是很好的,可能此刻那里已经哀嚎一片了?缪荷越想越激动,嘴也忍不住地咧开,仿佛已经看见致安被册封为皇储,甚至登上皇位,而她,身着大礼服坐在致安身后,周身华贵,珠翠满头,听着脚下的臣**人山呼万岁千岁。
缪荷笑得几乎癫狂,她已等不及要回去看看她做下的结果。拉上帽子,缪荷转身往回走。
空中,一滴滴细小的雪子开始落下。
离宴殿越近,缪荷的脚步越慢。她一点一点靠近,却发现宴殿四周并无异常,没有惊恐奔走的宫人,也没有匆忙赶来的御医,侍卫们都依然站立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切如常。再往里走,宴殿里传来的声音一如她走时,并无半点不同。
“难道药效还未到?”缪荷暗自嘀咕。
无奈,缪荷解了披风,扔在花坛中,走回宴殿,往自己的坐榻而去。
“上哪儿去了?那么许久。”旁边,皇甫玉兰转过头随意地问道。
这一声问的随意,却把缪荷吓得一个踉跄,几乎是跌坐了下来。略大的声响,引来了些许关注。缪荷紧张地回话,“殿里,太憋闷了,有些不舒服,出去透了透气。”
皇甫玉兰不疑有他,笑了笑,便转开了脸。
缪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谨慎地抬头环视众人,可所有人都如往常一般,丝毫没有痛苦的表现。
缪荷开始怀疑,难道,这药是假的?她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桌上也放着一晚鱼汤,已快凉透。缪荷满面困惑地盯着这碗鱼汤,拿起汤匙,轻轻搅动。也许是因为汤已凉了,所以透出一股非常浓的腥气,但缪荷却以为那是毒物的气味,忙扔了手中的汤匙,仿佛多嗅一口,也会中毒一样。
缪荷决定再等一会儿,即使多等几日都无碍,如果她不走运地真的被人骗了,那最多不过丢了些珠宝,然而她做了什么,并不会有人知道,她依然可以再寻找机会,实现她的目的。
打定主意的缪荷,气息沉稳了不少。她推开鱼汤,恰好这时,上膳房又端上了酒香果子甜酿,是她很喜欢的一道甜点,缪荷舒展了眉头,端起甜酿就兴致颇好地用了起来。
待吃完了甜酿,缪荷继续观察殿内众人的动向,希望有人能尽快发作。
却在这时,缪荷自己的肚子反而难受了起来,肚内各种作响。见她皱眉抱肚,皇甫玉兰说道,“怎的?肚子不舒服?赶紧去恭房吧。”
缪荷尴尬地点了点头,便颤颤巍巍地起身,边上侍女也来扶着缪荷,领着她去恭房。
约莫过了两刻钟,缪荷回来。一坐下,便无力地瘫坐在榻上,一只手仍旧抱肚,一只手扶着额头,表情颇为痛苦。
“还是不好?”皇甫玉兰关切地问道。
缪荷虚弱地点头,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忽然一口浊气由腹内急冲出来,哗啦一声,缪荷吐了,腹中秽物喷向了宴殿中央,满满一地。
众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情形惊呆了,待反应过来,想问个究竟,却缪荷第二口第三口秽物已经冲了出来,越吐越多,完全停不下来,失去了控制。
“快,传御医!”不知是谁喊的这一声,但已有内侍反应过来,快速奔了出去。
内侍急奔在通向上医院的路上。头上,风雪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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