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思明经常看到穆小柔拎着一串精巧别致的钥匙在手上把玩,时不时对着它发呆,一双骨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天后,穆小柔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
因为离学校太远,而且家里没有专门的房间让她练琴,穆小柔一直在物色房子,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事情这么快就有了进展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白怡正在哄着孙女菲菲入睡,闻言随口问了一句:“在哪里?离学校还近?”
江城那所房子太过招摇,穆小柔真的要搬进去住,迟早是瞒不住家里的,这就是她一直头疼的原因。
“是朋友的房子,我先借住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穆小柔低着头假装玩手机,不敢直视任何一个人。说出这种话,其实她的心底在发虚。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怕碰到梁月,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怕遇到许云歌,同学聚会她一次都没敢参加过,现在刚回国又不久,她哪来的朋友?
果然,白怡立刻警惕地抬起头,“什么朋友?”
“就以前一朋友,认识好多年了,初中、高中,嗯,挺久了……”穆小柔含糊其辞道,白怡就更加狐疑了。
“你哪来交情这么好的朋友?除了子皓就剩下那个叫梁月的丫头了,你还有谁?”白怡说这话原本也是无意,却是确确实实戳到了穆小柔的痛处,她的脸色变得刷白,一旁的谭思明瞧出了不对劲,连忙唤了声:“妈……”
穆小柔正了正脸色,走到穆韩天身边坐下,扯着他一条手臂,摇了摇,撒娇到:“爸,你女儿看人的眼光你还信不过吗?”
穆韩天对这个女儿一向采取放羊式教育,从小到大,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她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他很少去勉强她,就算是闯了天大的祸他也只是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替她收拾烂摊子,然后温和地说教,从来都舍不得骂她罚她,即使养成了她后来骄纵的性格他也没有后悔过。
他穆韩天的女儿,有这个资本去骄傲,有这个资本去狂妄,有这个资本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他把手边的报纸放在一边,摸了摸女儿的头,说:“记得要常回来看看爸爸和你阿姨,还有,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你可是你爸最珍贵的财富,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一大把岁数的,可就一无所有了。”
穆小柔鼻子一酸,动情地叫了一声:“爸!”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白怡不满地扫了丈夫一眼,好歹没有当场发作。她是怪他尚未弄清楚状况就轻易应允了穆小柔的要求,且不提穆小柔“交游广阔”,从前结识的那些朋友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就是现在她自己鼓励她拓展人脉结识的那些人白怡也是放心不下的。她逼着穆小柔拓展人脉是盼着在双方互利互惠的原则下那些人可以给予穆小柔一定的帮助,但若是有人无事献殷勤,那就不得不提防了。她可不相信天上有掉下来的馅饼。
可惜,她的苦心穆韩天不理解,人家都道慈母多败儿,用在他们家,却是慈父多败儿。
纵然在来前,穆小柔已经给她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在亲眼目睹那一屋子的奢华时,白怡仍是不禁目瞪口呆。他们家的生活也条件不差,但穆韩天和白怡都不是过度追求物质享受的人,生活,舒适便足够,两个孩子更是没有爱挥霍的陋习,这般奢靡的生活,白怡看在眼内,心里难免反感。
反感过后是难以名状的心惊和愤怒。她教的好女儿,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令她心寒的事才好!
“我也不问,你自己来解释解释!”白怡嫌恶地瞥了一眼那套名贵的真皮沙发,站在一旁就是不肯坐下。
穆小柔无奈,白怡对她总像对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放不开手。
“阿姨,”穆小柔拖长了尾音,颇有讨好的意味,“这房子绝对绝对干净,没有你想的那些肮脏,你信不过外人,难道还信不过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怡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傻姑娘,阿姨哪里是信不过你?我这是信不过外头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阿姨,我的朋友他是好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善良最温柔的人,就算是所有人都骗我,他也一定不会骗我的。”就算是所有的人都利用她,他也一定不会舍得伤害她,就算是所有的人都背弃了她,他也一定不会离她而去,因为他是除了家人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但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已经不在了,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房子虽奢华,却不空荡,处处透着一种温馨和宁静。这里的每一盏灯,每一个花瓶,每一个抱枕,都代替了记忆中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的男孩,在温柔地凝望着她,关注着她,守护着她。穆小柔习惯了一个人,住着住着并不觉得十分孤独。
白天,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学校里,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每天对着这群洋溢着浓浓的青春气息的学生,穆小柔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偶尔她会想起这个年纪的自己,平静地怀念一下过去的时光。
夜晚,她则回到这里,永远亮着门前的一盏灯,通宵达旦。也不知道是谁在守着谁。但她的内心十分宁静,也十分满足。
有风的夜晚,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伏在花丛和草丛中的小虫子发出各种叫声,两相应和,合凑出大自然最优美的一支催眠曲。
有星星的夜晚,穆小柔则喜欢躺在露台的摇椅上看星星,远处的星星时不时闪烁,那点点璀璨的光芒,就像是江子皓那双如泉水洗涤过般干净纯粹的眼睛。躺椅轻轻地来回摇曳,晚风习习,缠绵着轻拂过她的脸庞,不经意带起一绺发丝,像是情人间亲密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