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多的校园静悄悄的，林荫道上有几只小鸟在迈着笨拙的步伐觅食嬉戏，宋颜回的车开过去，它们受了惊地四散分飞。他不想提的人此刻却正在向着他们款款而来——那低着头颅迎着斜阳心不在焉地走着的不正是穆小柔还有谁？穆小柔百无聊赖地一抬头，就认出了宋颜回的车，于是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来。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见到从车上走下来的许云歌，她一脸的错愕。

许云歌别过眼睛没有去看她，宋颜回各自望了她们一眼，才意味深长道：“顺路而已。刚好在婚礼上遇见云歌，就顺便送她回来了。”

“婚礼？”穆小柔吃了一惊。许云歌出现在宋家的婚礼上，意味着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事肯定和宋祈声脱不了干系。许云歌与宋祈声之间的纠葛她从宋繁馨那里打听到不少，但她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插手，是无从下手，也是不敢插手。她深知许云歌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永远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他别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穆小柔，穆小柔突然就心领神会了。她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宋祈声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云歌，你一定不喜欢宋祈声那种人吧？”穆小柔小心翼翼地问道。

以前，她和许云歌对话根本就不需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她想到什么尽管直言，反正就算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云歌也不会真正地去责怪她。现在，她在云歌面前就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怎么说都不对，怎么做都不对，她找不到一种可以与许云歌和平共处的模式，她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云歌就会突然变脸。原来跟一个昔日最亲密无间的人反目以后，是这种滋味。就像一碗经过反复煎熬的中药，苦不堪言。

“穆小柔，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更不需要你的朋友多管闲事，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她嘴角那丝讥讽的笑突然加深，变得恶劣起来，就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你知道我刚刚见到了谁吗？我见到了你的江城，他和靳家大小姐一同出席宋家的婚礼，真是佳偶一双羡煞旁人，你呢？你在学校上课。”

穆小柔只觉得一颗心就像被针扎了无数个孔一样难受。她知道的，她知道江城会在那里，也知道他会带着谁去，她以为她可以装作不在乎，但是从许云歌的口里听到这一番话，她还是难过得快要窒息一样。因为江城而难受，也因为许云歌而难受。

被一个原本就不祝福她的人说破她所有的狼狈，她怎么能继续伪装无动于衷？

“连自己都管不好，你说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呢？”许云歌敛起了一身的刺，叹息了一句，看向穆小柔的目光里饱含怜悯，以及许多别的，穆小柔看不懂的情绪。

“云歌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怎么可以这样？”穆小柔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语腔里是满满的控诉、愤恨，以及苦涩。她苦，口里苦，心里更苦。

云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前的她虽然待人冷淡了一点，但是她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虽然她不喜欢把内心的想法大声说出来，但是她很善良，很体贴，哪怕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她也说不出一句伤人的话。现在的云歌呢？现在的云歌每每把言语变作一把利刃，刀刀刻在她的心上，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撞在她的伤口上，鲜血淋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许云歌轻轻摇摇头，“或许，我们都错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错了，但是现在只能将错就错。谁让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呢？”

最近宋繁馨的心情不好，穆小柔的心情也不好，于是两个心情不好的人就凑作了一堆，天天往体育馆跑，抡起网球拍就往死里打，直到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宋繁馨喜欢这样运动到极限然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因为这会让她感觉每一口空气对她而言都至关重要，让她感觉到她好像将要死去，而她是多么的渴望活着。

活着，一切才有希望，不是吗？

“穆小柔，有时候我很讨厌你，你知道吗？”宋繁馨背靠球场边的休息椅瘫坐在地上，接过穆小柔递给她的水，一边拧着瓶盖一边说道。

“哦？为什么？”穆小柔双眼放光，十分感兴趣地问她。

宋繁馨白了她一眼，才没好气地说：“我哥都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了，却跟我说：‘繁馨啊，多找小柔出去玩玩。’你说我该不该讨厌你？”

穆小柔失笑。

“这有什么问题吗？你哥很明显就在关心你啊。”

“如果他真的关心我，就应该跟你说：‘小柔啊，我家繁馨最近心情不好，你多陪陪她。’这才对嘛！”她学着宋颜回的腔调说话，模仿得惟妙惟肖，穆小柔在旁边哈哈大笑。

“你这姑娘，是有多么黏你家哥哥啊！”穆小柔揶揄道。其实她颇能理解宋繁馨的心情，毕竟她也有过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陆长深的年纪。妹妹对哥哥总有着一种天生的崇拜、向往与依赖之情，当这种情感受到外敌入侵时当然会表现出危机感。想当初，她对谭思明就很嫉妒。好吧，就算是现在，她也常常在背地里吃谭思明的醋。

“我从小和我哥相依为命，一不小心就依赖成了习惯，有时候可能真的是有点太过了。”宋繁馨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笑得柔情缱绻，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之中。

“小柔姐。”宋繁馨突然正色道。她对穆小柔一向都是直呼其名，只有在特别认真的时候才会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称她一句“小柔姐”。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宋繁馨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没有等她回答，又说，“因为我在肖想着不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受到了惩罚，所以我不开心。”

“你……”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吗？”她又问。

穆小柔直视着她，没有回答。

宋繁馨苦笑。

“因为你和我一样啊，小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