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商会墨室,四面窗,二十四人把守,其中十八人给墨丸散凉,六人一个时辰轮换一次,严禁出入,便是连墨使都不能靠近,此二十四人吃住一应都在墨室的院子里,不与外人接触,直到开墨室之时,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墨模。”
尤二嗡嗡如回音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将查到的消息半点不少的说了出来。
古绯面去表情,一边同样听见的梓鸢想了会道,“这二十四人有无收买或者胁迫的可能?”
尤二摇头,“从墨丸送入墨室进行阴干的时候,这二十四人就已经同外人隔绝,谁也见不到,他们也不能出来,是以收买的这时收买的可能性不大。”
梓鸢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想要早墨戈弋那枚墨丸上做手脚,便显得无比困难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院子否?”整个厅中安静了瞬,过会才听闻古绯开口。
闻言,尤二想都不想的就道,“那墨室居院子中央,四周空旷,连根杂草都没有,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去,没有遮掩的地方,总会被人发现。”
古绯屈指轻敲轮椅扶手,好一会她才慢悠悠的道,“我们为什么不一定觉得只有进去了才能做手脚呢?”
此话一落,梓鸢眉心舒展,眸子发亮,“姑娘,有法子了?”
哪想,古绯摇头,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来,“还没。”
梓鸢一噎,看古绯胸有沟壑的样子,她还以为有对策了,遂撇了下嘴,“明个就开墨室,去墨模出墨丸了,眼下已经过了半晌,只有一晚上的时间了而已。”
古绯摆手。她娥眉一拧,脑子里无数的念头兀自转开了,“我晓得,你先回去。有事我会让人叫你。”
梓鸢起身,淡紫裙裾蔓延如水波,她福身行了一礼,也不出声打扰古绯,径直就转身离去。
尤二又坐了会,见古绯似乎忘了他,自顾自地取来纸笔,在铺陈的白纸上写写画画,末了还自个摇头叹息。
他咧嘴一乐,没正行的一搭腿。端起案几上装了小点心的盘子,一口一个,飞快的将一盘点心给吃掉,完事似乎还嫌不够,瞅了古绯一眼。小心起身蹿到膳房去了。
此刻古绯脑子里,全是《医经》和《花氏香谱》里的内容,她将明日取墨之时过程想了想又想,因着不好确定到底是哪个墨使上前接墨,是以这里也不好下手,最后墨模会被盛到托盘中,由小厮端着。送至墨戈弋手里,墨戈弋才取墨模,然后对阴干的墨丸进行打磨,后描金装饰。
这些步骤,古绯一一写下来,再将说不准的都划掉。到后面,也就只有墨戈弋接墨模,从墨丸到他手中开始,是能确定的。
可要在墨戈弋身上做手脚,这本身就是很难的。
且其中还有封礼之的墨丸。两者的墨料配伍不同,那么她下手之时,就要确定封礼之的墨丸没事,免得牵连其中。
好在就是因着墨丸主料的不一样,墨戈弋用的是麻油烟炱,而封礼之当时用的青黛粉,她倒是可以在这上面花点心思。
古绯目光盯着面前的白纸,良久,她自行转到墨室,根据这些日子她琢磨出来的万物相克之法,专捡与麻油烟炱相克之物来配。
她要坏墨戈弋的墨丸,不能明着来,只有从暗处着手,她知有些墨丸在保管的时候,一般都会对墨色相得益彰的黄梨木楠木等木质的墨盒来装,既有益墨色的,自然也有损墨色的,而她要做的,便是制出与麻油烟炱相克继而损墨色的“毒”来。
给古绯的时间并不多,她手下加快动作,一边不断琢磨,一边不断将手下的用料碾磨到一起,然后舍弃味重的颜色深的,不易成沫子的……以致于最后她看着手边一小搓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细粉,勾起嘴角就笑了。
她拿来现成的麻油烟炱制的墨丸,直接将那细粉少少地淋在上面,一刻钟后,那墨丸表面无变化,可待古绯研磨成墨汁,饱蘸笔端,下笔书写之后,字迹未干,便已露出字边发散,并颜色晦暗无光的劣色来。
虽画眉墨不是用来书写用,只是女子闺中画眉而已,可明日墨使品鉴的基础,还是从墨丸的标准出发,所以,对损色了的墨,自然是不会有好评价的。
古绯松了一口气,她朝门外唤了声,眼见夜莺开门进来,才发现面前已经暮色霭霭了,她愣了下,顿觉肚子饿了,人也累的慌。
夜莺早将饭菜在炉上温着,瞧着古绯的模样,知晓她是饿了,便叫白鹭赶紧去摆上,她打来热水,伺候古绯净手净面后,才推着轮椅到膳厅。
古绯边吃饭,示意叫来尤二,随后将那点灰白色细粉交给他道,“将这东西抹在墨戈弋明日打磨墨丸的器具上,可有把握?”
尤二接过,看也不看是什么,摸着后脑勺傻里傻气的一笑,“回姑娘,放置制墨物什的地儿倒没墨室严防的那般严密,俺能进去。”
古绯点头,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她咽下饭菜,埋头继续夹菜,也不看尤二,“那快去吧,记得是打磨的那件物什,别弄错了。”
尤二大声的应了声,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
古绯这才抬头,她瞧着尤二高大的背影融入夜色之中,飞快消失不见,眉心一拢,似乎自言自语的问道,“我买下尤二之时,那牙婆子没跟我说尤二也会武来着……”
不过她再一想,尤二是尤湖的人,尤湖走时,又专门跟她说 ,凡是最好都带上尤二,想来身手也是不弱的,她也就不奇怪了。
总归身边出现的人,一个一个都是心怀这种那种目的的,她也不管那么多,只要是不触及她的最后底线,两厢无害的,她也不会去计较那么多。
这年头,谁没存点小心思,她心明如镜,再清楚不过,可还是任由身边人呆着,哪里又是没心存利用的,她孑身一人,又还行走不便,很多时候若无人可供驱使,她便真正形如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