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推开轮回的门,脑子里浮现的是第一次出现在轮回的情景,一晃两年过去了,轮回早已重新装潢,舞台更大,灯光却仍旧是昏暗,人声鼎沸,驻唱乐队在台上,一个化着大浓妆的女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慵懒地坐在凳子上,手扶着麦轻轻哼唱着英文歌。
她在吧台前停留了一下,然后有个服务生走过来示意要带她上楼。
楼上的vip包厢很宽敞,投影设备一应俱全,隔音效果也很好,她一进包厢,外面任何嘈杂喧嚣都隔绝了。
“三哥。”凌曦看着坐在沙发上端着酒杯的阿三叫道。
“杨小姐,请坐。”阿三稍稍正了正身体,坐正。
“三哥不必太客气,叫我凌曦就可以了。”凌曦环顾了一下包厢的环境之后,选择了离包厢门较近的位置坐下,却离阿三很远。
“我是洪水猛兽?”阿三察觉到凌曦细微的内心挣扎之后自嘲道。
“不,不是的。”说着凌曦紧张地站起来赶紧走到阿三身边坐下。
阿三轻轻地抿了抿嘴,差点笑出声,缓了一会才说:“我开玩笑的,对了,昨天你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的是什么事情。”
“我也知道麻烦三哥很不好意思,我想找个人。”凌曦不想惊动沈家明,也不想未央知道,她想把那个发给未央照片的女人给揪出来。
“你想怎么处理。”阿三接过凌曦递过来的手机,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场子里的小姐,要说别人可能他是没这么清楚,露露上周刚闹过,说要走,都闹到了自己这里。他看见手机里的照片,自然认出来男主角是谁,未央的男朋友,
“我不想这个女的去找未央,我想私底下把这件事解决掉。”凌曦在阿三面前也没有隐瞒。
“解决?你要弄死她?”阿三按照自己的惯例理解。
“不,不,我就是想叫这个女的不要再出现了,弄死就不必了吧。”凌曦听见阿三说话的时候觉得有股冷气从脊椎骨上来。
“那花点钱就可以了。想彻底点的话还是……”
还没等阿三说完,凌曦就打断道:“彻底就算了,我不想事情更麻烦。”
“好吧,我会处理好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我大哥,事关方小姐,我也不想太麻烦。”阿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让沈家明知道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来麻烦三哥的。”凌曦也非常赞同。
未央请了三天的病假,部门经理倒没说什么,叮嘱她注意休息,就让她出了办公室。她还是觉得浑身没力气,端着杯子去茶水间倒热水。刚走到茶水间的门口就听见里面正在议论自己,原本要开门的手收了回来。
“你们说那个方未央不是林森的妹妹吗,干嘛非留在这跟我们抢位置?”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有钱人家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
“你说她真有能力的话我也就算了,现在是算什么,内定她留下,我们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未央听了几句就已经不想听了,转身又离开,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脑袋里一直嗡嗡作响,她扶了扶额头,然后拿出手机,给沈家明打电话:“沈先生,你好,我是方未央。”
沈家明正在跟阿三阿德商量货的事情,看到屏幕上闪烁着未央的名字,他示意他们两个人不要出声:“你好,怎么了?”
“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不知道晚上你有没有空?”未央说几个字就需要清一清嗓子。
“有,不过要晚一点,这样我9点再给你打电话。”沈家明晚上有个饭局,他预计了结束的时间然后告诉未央。
“好的,我等你电话。”未央挂了电话,抬头看见从茶水间里走出来的几个人,她们不知道悄悄又在说着什么,眼睛还在未央身上扫来扫去,直到她们都落座,未央然后才端着茶杯再起身去倒热水。
晚上的饭局,沈家明原想喝几杯就走,他觉得不过是走个过场,宴席一开始他就知道打错了如意算盘,几位领导都是真正的海量,50几度的酒他们简直就是当水喝,也不需要在座的女伴劝酒,自个拿过瓶子斟酒,就是半句不提他们的货,一个劲敬酒,到最后什么祝大伙长命百岁这种烂祝酒词都用上了,临了送走的时候还大着舌头讨酒喝。沈家明喝得也不少,浑身酒气,他一看时间都快10点了,才想起说9点给未央打电话,他找到通讯录里的方未央:“喂,我沈家明,真不好意思,我一忙起来就忘了,饭局刚结束,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来着。”
“我们找个地方见面吧。”未央一直在等沈家明的电话,拿着手机坐立不安,看着时间都要跳到10点了才接到电话。
“你在哪里?”沈家明站在门口,感觉有点冷,他挥手示意手下人不要上前,好让他多吹会风。
“我还在公司。”未央抬头看了看空旷的办公室仅剩下自己的办公位置的台灯还亮着。
“你等我,我过来接你。”沈家明有些缓过劲来,按了按车钥匙想自己开车。
“大哥,我来开吧,今晚据说有查酒驾的。”看到沈家明要自己开车,一直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小李走了上来。
沈家明觉得头确实还有点晕,就把钥匙放到了小李的手里。
小李拿到钥匙走过去打开后座的门,等沈家明坐上去,然后迅速坐到驾驶位上,然后问道:“大哥,去哪?”
“元泰大厦。”说完沈家明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养神。
小李在跟着沈家明之前是在一个汽修学校学习的,开车的技术过硬,体格也很健壮,一个人挑3、4个人完全没问题,关键是孤儿无牵无挂的,这点也正是沈家明看中的,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才不在乎会失去,才会显得无畏无惧。
车稳稳地停在了元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小李从后视镜中看了看还在闭目养神的沈家明,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突然听到沈家明开了口:“到了是吧。”
“是。”小李简短而有力地回答道,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车前方。
沈家明睁开眼睛从通话记录里找到未央的名字,然后拨通:“我是沈家明,我在地下停车场,黑色的奔驰。”
“好的,我马上下来。”未央接到电话拿起包就走处办公室,地下停车场里的车稀稀拉拉没几辆,黑色的奔驰格外醒目,她刚走过去,小李就从驾驶室走出来,帮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她侧身的时候看见沈家明坐在里面,她刚坐下就闻到沈家明身上浓重的酒味,还混合着各种烟草的味道。
“小李,去弄堂,我想喝粥。”沈家明对着小李说完,又转过头对未央说,“晚上我没怎么吃东西,有点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好,你喝了很多酒吗?”未央随口问道。
“还好,晚上陪的客人很能喝,好几个是东北人,我们喝酒是一杯一杯的,他们直接上碗。”沈家明一想起晚上的饭局就觉得渗得慌。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几句。
小李按照老规矩把车停在了巷口,然后下车帮未央打开车门,沈家明的酒劲似乎有些个上头了,走路有点晃,未央见状赶忙上前去扶了他一把,沈家明也没有推开,带着她拐进了一家院子里,院子里放着几张桌子,有些人在喝粥,院子的北角放着着一些炉子,炉子上炖着各种粥盅,淡淡的清香钻进未央的鼻子里。
“家明,来啦。”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说道。
“嗯,带个朋友来给你捧场,我饿死了,给我弄点好吃的。”沈家明说完熟门熟路地带着未央找到空桌坐下来,“她是张强的妈妈。”
听到张强的名字,她心里一颤,当初是张强挺身而出去认了罪坐了牢,才能使自己幸免牢狱之灾。她的手心在冒冷汗,她害怕如果张强的妈妈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替自己去顶了罪,一定会西斯底里咆哮痛恨地拽着她问为什么。
沈家明看未央一直看着张妈,脸色变得很难看,手拽着自己的大衣,似乎猜到了未央在担心什么,他帮未央把碗碟放好:“不要担心,张妈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请的律师不错,后来判为故意伤害罪,判了5年,再说这两年张强的表现也很好,应该可以减刑,你不用想太多。”
未央听见沈家明的话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的眼睛,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不敢直视,她怕看见他眼中的自己,懦弱胆小的自己:“你去看过他吗?”
“去过一次,后来他托话说不用经常去,他过得还不错,阿三也托人在里面多照顾他,缺什么我们捎了什么,然后又帮张妈开了这家粥铺。”沈家明的酒劲又散去了一点,他的酒量也没比别人好的了多少,不过是散酒散得比较快。
“家明,烧猪骨花生老火粥,解酒,你闻闻你身上的酒味。”张妈端着一盅粥放在桌子中间。
“好香。”张妈刚一掀开盖子,未央就闻到了浓浓的米粥香。
“香,都多吃一点,我去给你们拿两个小菜。”张妈说着又转身去了厨房。
“来,给你,张妈的手艺还是很好的。”沈家明帮未央盛了一碗粥。
“谢谢。”未央接过粥,“对了,我今天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
“我很谢谢林总看得起我,我也知道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在帮我,但是我真的不需要,我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试一试,如果真的没有实力,留下来也呆不久的。”
沈家明没有急着喝粥,而是灌了一大杯开水下去,顿时觉得浑身很热,加上酒劲,竟开始出汗:“就这事?我知道了,回头给他打个电话,要不你去他公司也行。”
“我过年回家要跟家里商量一下,可能也不留在这工作也不一定,到时候再说吧。”未央捧着粥碗觉得暖暖的,并没有注意到沈家明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扫。
听到她的这番话,沈家明有一刻真想打开未央的脑袋看一看,里面到底在想的什么,难道就因为秦翰的背叛,她要远离这儿,回家乡去工作,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过一辈子。片刻之后,沈家明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去看未央,看来真的是醉了,居然跟个女人似地在胡思乱想。
而坐在一旁安静喝粥的未央一点也没注意到沈家明的细微变化,说完该说的,她更是觉得心安。
回去的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未央以为沈家明酒劲上来了,睡着了,就不去打扰,小声跟小李说了地址,其实小李知道未央住在哪。
到了未央家楼下,小李稳稳地把车停在了路边,未央轻声对小李说:“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没想到回答的是沈家明,她一愣,然后才知道沈家明根本就没睡着。
“再见,沈先生。”未央恢复到正常声音又说了一遍。
沈家明并没有让小李马上开车,他按下车窗,看着未央一楼一楼按亮楼梯灯,然后最后听见防盗门关闭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未央的灯彻底熄灭,他才掸了掸手中的烟灰,掐灭烟,让小李开车。
“琴姐,老大就在里面,我已经打点好了,你进去吧,不过要快一点,沈家明的人马上就会回来。”刀疤推开了病房的门让李琴进去。
李琴看见戴着氧气罩的老蒋安静地躺在床上,输着营养液,她在床边坐下,双手握着老蒋的手,长期靠呼吸机跟营养液维系着生命手显得干瘦。
想起自己两年前被送到了美国,沈家明至始至终都未出现,只是留给她一句话:“不要再回来。”
她最后一次见到老蒋的时候,他倒在血泊里,沈家明用手捂着未央的眼睛把瑟瑟发抖的她带走,张强拿着枪在擦拭着,猩红的一滩血在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血腥,也不是没有预计到现如今的情景,只是一切来得太突然,让自己措手不及,来不及接受现实。她不得不离开,没有老蒋的庇佑,且不说老蒋的妻儿会容忍不下自己,平时里那些仗着老蒋得罪的人,会想尽办法除掉她,所以她只能走。等她到美国以后,有个律师找过她,老蒋很早就已经在美国银行以她的名义开户存了一大笔钱,足以她一辈子的生活。她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确认书上签的字。
有很多事情她是到了美国以后才知道的,其实老蒋本来就有意要把自己送到美国,等他退休之后跟她一起住在美国安享晚年,沈家明似乎也查到老蒋为自己开户存钱的事情,所以才会安排自己去了美国,并帮她找好住处,又通知律师找到她。
想到这些她的眼眶又湿润了,她把老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老蒋,我是琴,我回来了,你醒一醒。”
而躺在床上的老蒋依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如果他能说话,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会不会要求自己一枪结束他,他曾经是叱咤一时呼风唤雨的大哥,现在如此的摸样,李琴顿时觉得心被狠狠地揪着。
“琴姐,琴姐,他们快回来了,你先走吧。”刀疤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声说。
李琴擦了擦眼泪,戴上墨镜,又握了握老蒋的手,然后狠心不去看,起身离开,她坐到车里的时候,扑到方向盘上痛哭起来,最难过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在美国的时候,而是此刻,看着变成植物人的老蒋却束手无策的自己,她好恨她自己,她更恨沈家明,她觉得如果不是沈家明,自己不会过得如此般狼狈,夜夜噩梦惊醒,无法安然入睡。
所以她想法设法回国,变卖了所有物业,带回了所有的钱,打算孤注一掷,跟沈家明一搏。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海关截了沈家明的货,她知道海关是不敢轻易为了她得罪沈家明,顶多拖延一周的时间,她其实就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沈家明,她李琴回来了,而且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