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这一句惹恼了刘氏,她脸扭向姨母:“敢情你们母子方才说的话都是唬我的?……莲香,回府!”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园子。姨母也急急地跟在后面,只怕是得罪了刘氏。
子安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自己的这个姨母如此恭敬,又不是自家姐妹。
“嫂嫂,你还好吧?”子安托起了沁雪那被刘氏打得通红的小脸,心儿不禁隐隐作痛。沁雪淡淡的回到:“谢叔叔关心,不妨事的……”然后一个人静静的从子安身边走过,子安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了。他早就知道,这门婚事对沁雪不公,从文远新婚第一天开始,府里就传言他们夫妇不和。今日见到沁雪,才知是事实。
木槿本来随春柔准备饭菜,却见春柔将她拉至门外,说道:“如今姨母惹了夫人,现要回府。我听说少奶奶……”木槿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忙忙的问道:“我家姑娘怎么了?快说啊!”春柔断断续续的说:“让夫人给打了……”木槿首先想到的是苏家少爷苏子安,因为自己来的时候沁雪是和他在一起的。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向凝翠园走去。
海棠剪孤影,层层芙蓉色。慢惹啼痕重,偶听杜鹃鸣。
沁雪独自一人倚坐在园子的长廊上,泪儿泉涌般滑过脸颊。“姑娘……”木槿拉着她的手,问道:“是不是因为苏家少爷?还是……夫人……”木槿本不想说的,但是她实在不愿意看到沁雪伤心地样子。“我没事的,你……去忙吧……”沁雪漠然的回答,木槿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便只好言相劝了几句,默默地离开了园子。
“少奶奶怎么了?”春柔见木槿闷闷地,便问道。“没事……”她已然没了之前的心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春柔的手,道:“你们家姑娘呢?”春柔被木槿问的没头没脑,又怕木槿知道些什么,“我们都是各司其职的,你问这些做什么?”木槿忙微微笑了一下,道:“没事,没事,我先出去一下……”
两个孤单的影子互相取暖,木槿终于知道了陆家少爷为何不理姑娘了。
转过回廊,木槿看到少爷和一名俊俏的姑娘在一处,她不禁叹了口气,正要离开的当儿,却发现那个姑娘在哪里见过。“那不是苏姑娘么?她怎么和少爷在一起?”木槿不觉吃了一惊,本想着上前对文远说方才发生的事情,谁想那苏小姐撒娇似的对文远说道:“表哥,今天晚上可别忘了凝翠园见。”看着文远一副宠溺的神情,木槿忽然觉得姑娘很是可怜。
“看来之前的传闻是真的,这个苏姑娘真是不简单!”她知道就算是对文远说了沁雪被打的事,此刻文远也没空理会姑娘了,遂离开了园子,找沁雪去了。
刘氏则也为了府里的面子,耐着性子留了下来。姨母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不可有丝毫的闪失。一时间,府中上下弄得人心惶惶,紧张兮兮的。就连木槿都觉着这里不是什么陆府,而是另外一个**了。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姨母!”,才打破了这僵局。“我看看,这是谁啊?!”刘氏说着,便走进来一位身段娇小的姑娘,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见了刘氏,满嘴的“姨母”不离口,乐的刘氏合不拢嘴。
“回夫人,外面梁大人求见!”
“许久不见啊!陆夫人!”只见一个体量偏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紧紧抓住刘氏的手,刘氏微微一笑,道:“近来可好?”那梁大人不住的点头:“拖两位夫人的福,过的甚好,甚好……丫头,来,快见过两位夫人!”刘氏不待雪吟行礼,便拉着雪吟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果是女大十八变,只是这么好个模样儿,不知有没有许配人家?”梁行检知是刘氏要为雪吟择婿,便说道:“小女尚未婚配,夫人是否有了中意的人家?老夫也好省去了那份心。”
刘氏看着一旁的子安,将他的手放在雪吟的手中,对苏姨母道:“这可是个好媳妇儿呢!”子安忙将手抽回,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姨母的好意。”然后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苏姨母只有陪着笑,敢怒却不敢言。
原来那梁大人是朝中的户部侍郎,其夫人便是刘氏的亲妹妹。可是这位梁夫人不会生育,也是偶然,七年前的政变中,刘氏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雪吟,交给了妹妹收养,那梁兴建也辞了官,悉心照顾小公主。后来得到了刘氏改嫁陆府的消息,便从老家赶来。刘氏本想着让自己的女儿雪吟跟文远成亲,只是可惜,陆含煦生前已与姚家定下婚约,刘氏也无法违背,又看好了苏子安,便想着要撮合二人。
大家彼此热闹了一回,又说了会子闲话,便都各自回府了。苏姨母将子安叫到里屋,铁青着脸道:“跪下!”子安不解,问道:“为什么?”“你还有理了?!”苏姨母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可知道那个刘氏她是什么人?”子安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就是已故刘判书的千金吗?”
“她可是……”苏姨母忽然住了口,不再数落子安,只是叮嘱了一句:“总之以后别再惹那个女人就行了,她,咱们怕是得罪不起的。”子安问道:“她真的会让我娶梁家小姐不愿接受那个什么梁雪吟,他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姨母刘氏所安排的。他只想着如何才能再次见到沁雪,一想到沁雪回府后,自己的姨母不知要怎么对待她,自己的心儿莫名的揪心,真恨不得随那沁雪一齐回东府去。
他踟蹰着自己究竟要不要去东府里看看沁雪,却见自己的妹妹玉簪低着头从门槛处走了过来,正要回自己的屋子,只听见母亲对玉簪呵斥道:“又去了哪里?”玉簪微微抬起头说道:“女儿身子不大爽,正要回房休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苏姨母一声怒喝,拍着桌子道:“以后少跟那个陆文远来往!”玉簪唬了一跳,不敢吱半声言语。
子安笑着上前说道:“玉簪说的不假,前儿个还托人让我给她带什么千年老参呢,母亲这是多虑了。”玉簪感激地看了子安一眼,子安却并不理会。苏姨母听了这话,怒气顿消大半儿:“身子不好,就不要往院子里跑,虽说是三月,可是天气也凉的紧。”玉簪谢了母亲,便如释负重般的出了屋子。
“谢谢哥哥。”玉簪小声说道,子安的玄色长袍在阳光下愈发耀眼:“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陆文远之间都做了什么!”“你说什么?”玉簪扬起小脸委屈的辩解:“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子安乐了:“我又没说你什么,看把你急的!”子安与玉簪同父不同母,且平日里又看不惯她,总是拿言语来激她,气的玉簪直掉眼泪。
回到自己的闺房,丫鬟羽衣见着玉簪眼圈儿红红的,便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羽衣摇摇头,不说一句话,继而跑回屋里,伏在桌案上小声啜泣着。羽衣心知这定是苏少爷惹恼姑娘的,心中十分不快,打算出门去找苏子安说理。玉簪忙站起身子,道:“他毕竟是这府里的嫡长子……”羽衣不悦:“姑娘说的哪里话?如今老爷早就去了,不过是碍着老爷的面儿罢了……”玉簪忙将食指挡在羽衣唇边“嘘”了一声,小声道:“快别这样说了!当心隔墙有耳!”羽衣叹了口气,只好紧闭嘴巴,不再言语。
“姑娘到底怎么了?”羽衣还是忍不住问道,玉簪用绢帕试了试泪水,说着:“你也知道我和表哥自小就青梅竹马,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偏偏就……娶了别的女子为妻……今儿早晨东府的人来咱们西府赏花儿,他对我说今儿夜里要来见我,可是,可是母亲好像是知道了这事儿……”羽衣怎么不知?自己打小儿就服侍姑娘,姑娘的心事唯有自己知晓,那个苏子安仗着自己是苏姨母的长子,自然是看不顺庶出的玉簪。
羽衣抚着玉簪的肩膀,宽慰着:“这是姑娘自己的事儿,何必在乎外人的想法?若是夫人还在人世,她必定会同意姑娘的。”听着羽衣的话,玉簪又想起了已故的母亲,不觉泪光点点。“依我看,姑娘还是去见见那三少爷才好,否则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玉簪抬起头,望着羽衣坚定地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入夜,幕色多寂寥,空旷对苍穹。月明星稀,朗风云逸,花木繁郁,葱葱林间,潺潺溪流打过含香渠,几片桃瓣娇嫩复始出。
纤纤莲步,精妙世无双;灼灼其华,世间尽罕有。翠玉金簪斜插发鬓,几缕青丝随风摆动,水蓝色蝶戏穿金曳地长裙,将那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勾勒的美轮美奂。脸若银盆,柳眉杏眼,桃腮樱唇,叫人万分可怜。一颗焦躁不安的心儿在月夜下砰砰乱跳,等待着那个让人耳红心跳的约会。
且把幽怨对晚风,月夜下,竹篱笆,花开一脉、小径听琵琶。菱花铜镜贴花黄,丹凤吐露珠,婉约窈窕舞倾城。
痴痴地望着东府的方向,只盼着郎君快些来归。“玉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玉簪忙转过身子,果真是自己的表哥文远!泪水充盈着眼眶,文远大步走上前,见她哭了,只当是自己来得迟了,忙做解释:“母亲好不容易才睡下,我这才从后门溜了出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来了……”玉簪低声啜泣着,文远为她拭去泪痕,柔声道:“表哥何曾骗过你?”说着将她轻轻搂在怀内。
月儿羞涩的躲在云朵里,风儿也停下了呼吸,院子里此刻万籁俱寂,只剩得两人失去节律的心跳。许久,玉簪才从文远怀里出来,小声说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说什么?”文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玉簪重复着方才的话语:“适才我想了许多,觉着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今后……”“什么叫不可能?”文远瞪大了眼睛,“是不是姨母对你说了什么?还是我母亲?”
玉簪把头摇了几摇,咬着嘴唇,不肯说话。文远急了:“那必是她了!”玉簪疑惑:“表哥说的是……”“你的好嫂子姚沁雪!一定是她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就去找她算账!”说着便要急匆匆的出府去。玉簪忙拉住文远的手,辩解着:“不是嫂嫂!表哥你弄错了!”文远握着她的小手,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言罢转身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院子里,空剩玉簪朦胧的水蓝色曳地长裙在月色下空幻迷离。“完了,以表哥的脾气,嫂嫂这下子……我错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的泪水再次滑落脸颊,心中好似沉重的枷锁。
她脚步沉重的向闺房走去,笑容已不复存在,羽衣见玉簪回来了,忙上前说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夫人来看姑娘,我说姑娘吃了药才睡下……三少爷没来么?”羽衣见玉簪神色不大好。“羽衣!我……只怕是这次要害了嫂嫂……”玉簪委屈的趴在羽衣肩上痛哭。
“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身子要紧。”羽衣心里知道,姑娘这病,说不出缘由,先前请大夫看了,大夫只说是活不过二十,每每想到与此,羽衣就会痛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