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仅仅是采薇,海棠石榴等人也都纷纷来劝解木槿。尤其是采薇,说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木槿心里十分清楚,采薇是想着如何才能够把夜辰救出来,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夜辰到底怎样了。
还有贺香兰,虽说是皇族之后,毕竟也是前朝之人。“那就去请舞姑娘过来吧……”木槿动了动嘴唇,采薇早就跑去找李德辉了。“木槿真是个明白人,”采薇笑道,“这下子,我们都有救了……”
特别是石榴,欢喜的搂着木槿的肩,道:“真是谢谢瑾儿姐姐了,我若是见了我姐姐,一定让她放了我们!”此时唯有木槿一人眉头深锁,不发一语。桃夭见状,拉着她的手,道:“适才李公公说了,舞姑娘一会儿就到……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这里木槿正要答话,只见蹁跹扶着丫鬟玉芙笑意款款的走来,上前一把拉住木槿的手,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会帮你的。”说着坐在凉亭里,对玉芙道:“把那些糕点拿来。”
低头看着翠色的芙蓉糕,蹁跹道:“这是我从齐王府里带来的,你尝尝,可好吃了。”木槿听到“齐王”二字时,只觉着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安逸云熟悉的面庞。
“不好吃么?”蹁跹疑惑的问道,“不,”木槿笑道,“只是……只是很久没吃过芙蓉糕了……”“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吃不上什么好的,这才吩咐了小厨房,做了这些糕点。”蹁跹笑着让玉芙把芙蓉糕给了海棠等人。
因为大家彼此都已知晓其中的关系,所以蹁跹也就坦言相告:“王爷这两日进了宫,一直没回府上。而且明日银烛公主就要回海疆了,所以今晚我必须带着石榴进宫。”言罢,石榴感激不已,跪在蹁跹脚下,道:“石榴在此感谢舞姑娘了……”
“快起来,”蹁跹亲自扶了石榴起身,细细端详着,说道:“还真的跟银烛一个模样儿呢……”众人又续了些闲话儿,然后由蹁跹带着石榴进了宫去。此时虽已至月上西山,可是众人却毫无睡意,一直徘徊在园门外。
袅袅茶香飘逸在暗星涌动的四周,是桃夭沏了一壶香茶。她对着众人说道:“大家还是吃些茶水,提提精神……梁夫人和陆夫人还是回去歇息吧……”梁夫人接过桃夭沏的茶水,笑道:“还真是个细心的丫头呢。”
一句话说的桃夭羞红了脸,刘氏笑道:“她可是个碰不得的,玫瑰花儿呢……”桃夭正要回话,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原来是玉芙,玉芙面露喜色,说道:“真真是恭喜了!银烛公主已经认下了石榴姑娘,而且上报了朝廷,圣上龙颜大悦,说是明日就封石榴为公主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采薇笑道:“咱们家石榴还真是好福气呢。”海棠点点头,附和道:“当年家丁带她进府的时候,就有人替她算过命,说是落了难的凤凰,将来是要飞上枝头的,看来真的不假。”
既然石榴已经进了宫去,做了公主,那么陆府里的人也就少了一个冤屈之人,自己的罪孽也就少了一点,木槿这样想着。玉芙又道:“宫里还说,陆府之人保护公主有功,明日还要你们进宫谢嗯呢……而且宫里也摆了庆功宴,让你们过去。”
这倒是稀罕事儿,之前已经是被判为待罪之人,这样的身份又是如何进宫去?里面必有蹊跷,木槿问道:“圣上当真这么说?”玉芙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家姑娘怕你们等急了,就让我先来跟你们说说。”
到底是何用意,无人知晓。木槿道:“那就麻烦你了……回去告诉舞姑娘,就说我们在这里谢过她了……”玉芙一走,最是高兴的还是采薇:“过了今晚,我们就可以摆脱这罪孽之身,说不定圣上一时高兴,放我们回杭城呢……”
“我看未必,”沉默许久的刘氏说道,“太宗皇帝阴险狡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我们?他好不容易抓了我们,费尽心机致我们于死地,如今让我们进宫去,不知又有何阴谋!”采薇却道:“如果真有什么阴谋,他又何苦费这么大周章,直接将我们压入死牢不就可以了?”
细细想着,确实如此,如今又让进宫去谢恩,于情于理都不合。反复思量,也无任何思绪,木槿对桃夭说道:“看来我们这次凶多吉少了……”桃夭握紧了拳头,道:“放心,如今我们已是待罪之身,还怕这些做什么?”
水波凝练洗碧瑕,粉润尚再怕无花。太液池畔芙蓉柳,芙蕖潜藏竹篱笆。彩云晴空数万里,和风吹拂露蒹葭。一词一曲谱新章,唱罢乐府不还家。
高大的城门处,立着许多身穿银盔铠甲的士兵,手持刀枪长戟,岿然不动,宛若峰崖翠柏。每隔十步的地方,便有一队的士兵来回巡逻,在阳光的照映下,越发显得皇城森严,无法逾越。
随着李德辉进了一侧的内院,里面皆是粉墙修竹,蔷薇环户。木槿认得这里,这是皇城西南角的一处狭小的院落,唤作“浣衣局”,跟陆府的浣洗房一样,不过是比陆府大些罢了。
高高的棚木架上,飘动着各色耳朵绸缎。身穿宫装的宫女们来回穿梭在棚木架周围,忙着自己的事情。此时一个身材高大,面露威严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对着陆府众人说道:“先跟我进来吧。”
沐浴过后,再次从浣衣局出来的时候,众人已是换了装束。采薇欣喜不已,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被释放了,海棠也是兴高采烈,不停地同蔷薇、桃夭等人说着闲话。木槿知道,这必是一个阴谋,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没有在正厅内摆庆功宴,而是在御花园里的一兰亭处。芳草萋萋,翠色满帘。宫女们将器皿食材摆放整齐,垂手侍立在一旁。随着“银烛公主、河阳公主驾到!”声音,木槿看到,才两日不见的石榴,已经挽起了乌黑的青丝,戴着凤头钗,和银烛公主说笑着走来。
彼时银烛公主笑着对众人道:“快坐下……若不是你们,只怕这会子我和妹妹也未曾相见呢……今日就是当本宫酬谢你们!”说着,携了石榴的手坐了下来。采薇开心的对石榴道:“我可是要恭喜你了,河阳公主!”可是此时木槿的心儿却在不停地打鼓,心有不安。
“陆府众人欺瞒天朝,罪不可恕!即日起压入死牢!”不一时,便有许多的卫兵将她们一一反手绑了。采薇不明就里:“怎么回事儿……石榴,石榴,快救救我们……”
这时一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内,是雪吟的声音:“看看我是谁!”原来银烛公主身边并不是什么石榴,而是雪吟乔装而成。银烛公主唬了一跳:“细柳呢?细柳在哪儿……”雪吟拍拍手,说道:“把她们带出来吧……”
一兰亭后面立时有几个士兵,押着石榴和蹁跹,站在那儿。银烛颤抖着双手,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此时李德辉也像是得了好处,对着银烛道:“公主殿下受惊了,老奴这就送公主回去!”说着,硬是令宫女将银烛带走了。
任凭石榴怎么呼喊,却也无用。再看看蹁跹,无尽的悔恨,她冲着雪吟骂道:“枉我信任你,把你当亲姐姐,你竟然,竟然……”“我倒是谢谢你了,”雪吟笑道,“不然,圣上还发愁,怎么找出她们谋逆的证据,只是暂时押了来。如今你帮了我这个忙,我想圣上会好好谢谢你的。”
“你……”蹁跹说不出任何话来,心里真真是后悔,当初怎么让雪吟去通报。如今又多了一层罪证,陆家真的是难以救赎了。她瘫软在地,痛哭不已。木槿说道:“我们不会怪你的。”这句话暖暖的,蹁跹却只觉着,亏欠了陆家。
原来蹁跹极是喜欢雪吟,信任雪吟的。所以才将石榴是银烛公主的亲妹妹,这个消息说了出去。希望雪吟能够帮助陆家。雪吟应了之后,便对圣上言明,还出主意,怎样处置陆家。
太宗皇帝听了计上心来:“以前查抄陆家,不过是他们贪赃枉法,至于藏匿前朝之人,篡了朝政,还真无证据。所以就暂时压入京都,如今看来,倒是个机会……石榴是不是银烛之妹,也无凭证。我们就利用舞翩跹做诱饵,让她们入宫。”
这雪吟听了,拍手称快:“如此,陆家将假冒公主欺瞒天朝一事,便成了有力的证据。到时候,我再假扮石榴,出现在庆功宴上,将她们陆家一网打尽!”“再扣上一层藏匿前朝之人的罪责,朕想,陆家的罪确实定了。”太宗皇帝思虑良久。
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陆家了。这次不是在废都,哪里尚且还可随意走动,而是在阴暗的牢狱里。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有的只是充满死亡的气息,还有那些囚犯,因为病痛而带来折磨的**声。
“都怪你!”桃夭对采薇说道,“说什么找蹁跹,就可以救我们出去……这下可好,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我知道!”采薇不耐烦的说道,“我哪里会想到,她会去找那个女人!”“别说她了,”蔷薇劝解道,“采薇也是为了大家,都互相体谅一些吧……”
偏偏海棠也不领情:“什么体谅!如今我们都入了狱,谁体谅我们!”“当初你不也是极力说,这也是个好主意么!”采薇吼道,“还说我呢……”牢狱里一时乱极了,木槿喊道:“都住口!”这才无人说什么。
角落里的豆蔻低声啜泣,紫兰一直在安慰。采薇说道:“哭什么,我们还没有死呢!”这话说的豆蔻心里更加难过了,紫兰有些不满:“豆蔻身子不好,受了这么大折腾,怎能不难过呢?”
一旁的菊若发现采薇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悄声问木槿:“这采薇是怎么了,自从进了京都,她可是没给我们好脸色看呢。”木槿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必是同我们一样,担心陆府众人的安危罢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正在众人踌躇之际,便有李德辉领了两个小太监,来宣读圣旨:杭城陆府先时因藏匿前朝之人被抄家,押送京都。现又令石榴冒充银烛公主之胞妹,罪加一等。又念陆文远于朝廷有功,陆文旭乃当朝驸马,故陆府众人仍旧入宫为婢!
等来的结果不是秋后问斩,也不是游街示众,缺同之前抄家一样,让所有女眷入宫为婢。也倒好,总比客死异乡好很多。“还不快快谢恩!”李德辉坏笑着说道,“若不是江城公主和未央公主在圣上面前保你们,你们陆家早就人头落地了!”
如此说来,还是雪吟和未央的功劳了。刘氏领着众人接了圣旨,便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进宫……做宫女?”“至于你和梁夫人,自然是不能做宫女了,”李德辉笑道,“她们可以出去,你们……怕是要关上一阵子……”
不待刘氏询问,李德辉早就走了。木槿说道:“看来,这比让我们选择死,更为残忍的一种做法。”“你认为是什么?”刘氏问道,木槿正要答话,却看见几个狱卒托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从她们牢狱面前经过。
随后那男子发出了一种极为惨痛的声音,木槿等人听了,皆不寒而栗。“是公子!安公子!”采薇立刻便判断出了那个男子的身份,虽是离她们较远,可是采薇却在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夜辰的存在。
那汩汩流动的鲜血,让采薇看了难以置信。她匍匐着趴到牢狱门口,这样可以离夜辰稍微近些。“夜辰……夜辰……我是采薇……我是采薇啊……”没有任何回应,采薇哭的肝肠寸断。
先前还在争吵的众人也都住了口,看着采薇悲痛的模样儿,为之心痛。海棠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身子,抚着采薇的背,安慰道:“原来你这么着急出去,都是为了他……对不起……”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木槿……木槿……”蹁跹一路小跑,来到木槿面前,看着众人愁苦的面容,心里宛如刀割。“都是我不好……”蹁跹哭着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或许……齐王将我救了出来,我是偷着跑来看你们的,如果你们有什么事儿让我去做,就赶快说。”
不料采薇上前一步抓住蹁跹的手,怒目圆瞪:“你还有脸来!滚!”蹁跹被采薇推到了地上,好在玉芙及时扶住了她,对采薇道:“我们家姑娘也是真心对你们好,你竟然不领情!”
“先别吵了!”木槿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夜……他是怎么回事儿……”顺着木槿手指着的方向,蹁跹看到了浑身伤痕的夜辰,叹口气,说道:“他本是前朝皇太子,王贵嫔的独子。因为身上藏着半块儿刻有虎符的玉佩,所以圣上就逼他交出玉佩。江城公主的那半块儿玉佩已经交了……”
事实便是如此,蹁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吩咐了狱卒,好生照顾夜辰。“我会尽量帮你们的……”看着柔弱的蹁跹,木槿忽然有了些许同情。如果,如果她不是恋着安逸云,或许自己会和她成为好姐妹的。
可是木槿的心没有那么薄凉,她回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夜辰,心底里泛起一丝同情。大约是朝廷向他索要那半块儿玉佩,他不肯给吧。想想也是,刘氏将他抚养这么多年,也为从他身上取走玉佩,如何今日就能行呢?
想起那份圣旨,木槿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喊了一句:“怎么会没有石榴的消息?!”此言一出,桃夭也是吃惊不小:“我怎么没想到……”海棠说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这么说来,石榴现如今是没有消息的。”
“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豆蔻惊恐万状的说道,“不会的,”紫兰接口道,“也许是上面的消息还未下来,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是啊,石榴如今生死未卜,可要怎么办呢?
恰好玉芙来给送饭食,木槿便向她打探有关石榴的消息。玉芙也摇着头说不知:“不过你放心,若是有了消息,我自会先来告诉你的。”等了许久,牢狱里也没有任何响动,只是些微传来夜辰轻微的**声。
采薇在一旁痛得揪心,木槿可以感觉得到采薇此时的心境,好像自己担心安逸云一般。是啊,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在蹁跹身边吧。蹁跹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必他定然会在悉心安抚她的……
算了,这个时候,还想这些做什么。木槿苦涩的笑着,隔着牢狱上那方仅有的小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宛若流水,在每一个空间里流动。木槿伸出手掌,看那段月光在指纹间摇曳,晃动着细小的忧伤。
“你说,我们进了宫,还会不会有出来的可能?”桃夭小心翼翼的问着木槿,“你说,宫女真的是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就被放出宫么?”二十五岁,自己现在是十九岁,还有八个年头。可是谁又知道,她们这些朝廷钦犯,会不会被放出宫去?
木槿摇了摇头,说道:“宫里都是这样的,如果那个宫女服侍的好些,出宫的时候,主子还会送她许多赏银。”夜很静谧,就算是有风,她们也感觉不到。桃夭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石榴现在怎样了……”
一切还只是未知数,木槿听的清晰,宫里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四更天了。在牢狱里,是没有白日夜晚的。“木槿……木槿……”是蹁跹的声音,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喘着气说道:“石榴她……她也被抓了起来,听说已经被打得半死……”
这个消息在众人之间传来开来,豆蔻听说了,唯有不住的叹气。采薇也是惋惜石榴的命运:“还以为她就此脱离了苦海,谁知……”只有木槿静静的看着蹁跹,然后问道:“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