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尚暮秋对自己是百依百顺,可翩跹仍然不知足。她总是说尚暮秋不知上进,不求进取。还常常到驸马府上,跟雪吟一处说笑。希望能够让雪吟帮助尚家,谋得一官半职。
这日,翩跹又命玉芙带着些礼品,造访驸马服。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口停着三两辆马车,待玉芙问过后才知,是洛元熙的两个胞妹从荀阳成赶来,说是来看元熙的。“也不知他的这两个妹妹是个什么模样儿,咱们这就进去看看。”翩跹十分好奇,便和玉芙进去了。
管家通报说翩跹来了的消息,可是不见有人出来迎接。也难怪,人家元熙正好生接待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有功夫去理翩跹呢。这个道理,翩跹自然晓得,所以也只好在一旁等,幸而柳絮出来了,她说道:“真不巧,驸马爷的妹妹来了,所以就不能陪着尚夫人了。”
翩跹也笑着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在家中闲来无事,看看公主殿下的。”说着,将礼品塞到柳絮手中:“这是我夫君老家产的深山黑木耳,极其罕见,特特献来给公主和驸马常常鲜的,还望柳絮姑娘给公主送去。”
“知道了,你回去吧。”柳絮不耐烦的说道,待翩跹迈出府门,柳絮便将那黑木耳尽数扔在了外面,嘴里还小声说道:“跟公主攀关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说罢甩袖进了屋门。
这时,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穿着鹅黄色烟罗碎花纱裙的女子,问柳絮:“方才外面是什么人?”柳絮笑道:“是翰林院尚公子的夫人。”“你怎么不让她进来,说说话也是好的。”她又向窗外张望,却不见任何人影。柳絮回道:“她也是有事先回去了。”那个女子才不再问下去。
“小妹不知,自从哥哥做了驸马爷,多少人想要登门拜访,实则,是在让咱们给他们说好话儿。”一旁簪着玉蝴蝶金步摇的女子说道,原来她便是洛元熙的妹妹,唤作洛欣瑶,方才问的女子便是元熙的小妹洛梓涵。
才刚进屋的雪吟听了,拍手称赞道:“欣瑶妹妹真是一语中的,比我还要聪明十倍呢。”洛欣瑶听了,不屑的说道:“这都是实话,你也不必夸赞我。”先时进京,欣瑶便听旁人说起,雪吟为了荣华富贵,进宫夺回自己的公主之位,还将她自己的养父母推入牢狱。
因此欣瑶很是看不起雪吟,这次见了雪吟,更是不屑一顾。她索性拉着妹妹梓涵,道:“我听说外面有很多好玩儿的,咱们难得进京一次,不如出去转转如何?”“我也是好久没出去了,咱们一起去吧。”雪吟随口道,可是欣瑶不领情:“公主若是出去,只怕又要劳师动众了。”
只是对元熙说了一声,两人便开心的出了府门。本来欣瑶是不想来的,可是还是哥哥元熙写了信,亲自派人接自己,欣瑶只好进了京都。“等过两天咱们就走,”欣瑶道,“我看见那个公主就烦。”
京都的街道,宽敞整洁。卖什么的都有,欣瑶开心的对梓涵道:“都说这京都繁华富庶,果真不假!”两人来到捏糖人的摊前,赏玩了会子糖人,又来到卖脸谱的地方,各自选了一个脸谱,带上后把完了一阵。
远处又有糖葫芦的小摊儿,京都肉包那是香气喷喷。“梓涵,听说这京都的豆花儿可是香飘万里,”欣瑶一面说一面拉着梓涵的手,来到豆花儿摊前,一人要了一小碗儿豆花儿,又要了两个肉包,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京都的豆花儿细腻爽滑,入口香甜。梓涵抿着嘴笑道:“这豆花儿可真是别具一格,比咱们潭州的还要好吃。”欣瑶笑了:“姐姐说得没错儿吧。”然后付了钱,又预备着去京都的庆春楼里去饮茶,那里的碧螺春可是京都一绝呢。
谁想两人走在街上,远处一辆马车飞奔而过,路上行人纷纷避让,有的躲闪不及,都给撞翻了。“小妹小心!”欣瑶边喊边上前去拉梓涵,可是马车已经冲着梓涵疾驰似的奔了过来。欣瑶害怕的捂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魁梧身形的男子,一把抱住梓涵,滚向另一侧街道。真是惊险,马车席卷着滚滚尘埃而去。梓涵捂着砰砰乱跳的心,然后从那个男子的怀里挣开,道谢道:“谢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小妹!小妹你没事儿吧?”欣瑶向这边儿跑来,将梓涵拉到一边,关切的问道,“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你当真无碍?”“我没事儿的,”梓涵微微笑着,“是这位公子救了我……”说着,指着这个身穿枣红衣衫的男子。欣瑶瞥了他一眼,然后不屑的说道:“那就多谢你了。”
说着便拉着梓涵离开了,梓涵不觉得回过头去,看到那个男子削瘦的脸庞,竟有些不舍。“走吧,看什么看!”欣瑶对梓涵道,“那个人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相信姐姐的话没错,咱们还得赶紧回去,免得哥哥到处找咱们。”
等两人回到府里,洛元熙正在到处找他们。见了二人平安归来,他才放了心,却又不免说了几句:“你说说你这个大姐怎么当的,你们初来京都,万一遇上了坏人可怎么办?雪妹这边儿都快担心死你们了……”
看到雪吟笑意盈盈的走到欣瑶面前,说道:“听说你们回来,我就赶紧来接。既然无碍就好……下次若是想出去玩儿了,提前跟我说一声儿,好让人跟着,免得遇上什么不测。”“你这么希望我们出事儿?”欣瑶突然说道,“那我们现在便走……哥哥,给我们备车马,我和小妹这就回潭州去!”
本来就不愿意理会雪吟,这下更是有了理由离开。元熙陪着笑脸:“妹妹何必跟雪妹过不去,雪妹只是担心你们而已。”那雪吟也随声附和,更让欣瑶看不起她。打定了离开的心,可是梓涵却轻轻摇头,不愿离开,她想着,或许能够再次遇见那个男子。
还是欣瑶了解梓涵的心,她见梓涵春心萌动,便瞪了她一眼,非要离开驸马府不可。雪吟看出了端倪,拉着梓涵对欣瑶道:“既然涵妹妹不愿走,姐姐又何苦为难她呢……过些日子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咱们到时一起去,岂不热闹些?”
无奈,拗不过梓涵的心,也再找不出理由,拒绝雪吟的挽留,便带着怒气留了下来。到了夜里,欣瑶趁着无人之际,对梓涵说道:“小妹的心,姐姐是知道的。可是小妹别忘了,当初那个甄公子是如何对待姐姐的!”
说起甄公子,梓涵便回想起来。那个甄公子名唤甄嘉铭,是潭州府知府的三公子。前年秋天到洛府提亲,谁想却杳无音信。后来到潭州府衙打听才知,甄知府早于去岁调离潭州,到登州去赴任了。
而甄嘉铭自然也随着父亲一起走了,这下可好,全潭州城百姓都知,洛家大小姐被夫君抛弃。正好此时洛元熙当选驸马,也为了躲避流言,欣瑶只好携着妹妹梓涵,以探亲为名,远赴京都。离开了潭州那个伤心地,此后,欣瑶恨透了世间男子,所以对梓涵的那个救命恩人自然也不看好。
也不知是什么因缘,甄家会不辞而别。有的说洛欣瑶不守妇道,被甄家厌恶;有的说甄嘉铭有了新欢,为了不让洛家发现,才找了个借口。总之各种谣言满天飞,洛欣瑶是个刚烈的女子,她便以为是甄嘉铭抛弃了自己,所以此后便立志,不再相信任何男子的话语了。
“人心叵测,”欣瑶劝道,“你又不知他是谁,怎么对他动了心?”“姐姐,”梓涵开口道,“并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是你想象的那样坏。他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他的,留在京都,就是为了寻他……”
无论欣瑶如何相劝,梓涵却是铁了心:“今生势必要寻到那名公子,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好吧,”欣瑶叹口气,道,“既然小妹如此执着,那姐姐也就不勉强你了,可若他要负了你,姐姐我可是要不依的。”不会的,梓涵在心里说道,她相信,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箫声哀怨,彷徨孤寂。几缕云朵缠绕着,被风吹拂,忽而又被吹散。庭前花开花落,叶碎入泥,池塘莲花零落,又生出几只新芽。八角琉璃小亭内,石桌上摆放着瓜果糕点,而倾城则在一旁倚着栏杆,静静的翻着一本书在看。
清风拂过她的青丝,柔柔的卷起一阵香雾。就连她身边的小丫鬟看了,不觉也被她的脱俗之美所呆住了。这时佟绍斌轻轻走来,小丫鬟正要通报,绍斌用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把小丫鬟打发走了。
这里,他静静地看着阳光下的倾城,没有庸脂俗粉的娇媚,亦没有娇憨女子的柔美,有的只是书香墨气里的淡然。不知过了多久,倾城才微微合上书本,脸上微微露出笑意,那笑容,在绍斌看来,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直至倾城抬头,看到石阶下的绍斌,她才不慌不忙的起身,然后对着他,深深地行了一礼。绍斌轻轻笑着:“看的什么书?”谁知倾城脸儿一红,竟是将书藏到了身后,不肯说出一句言语。
看她的情形,绍斌也是猜出了一二:“想来姑娘也是渴望自由之人吧。”真是找到了知己,倾城再次看着眼前这个忧郁的男子,不禁为他的话深深折服。这些日子以来,倾城就住在郊外的一处居室里。这是绍斌为自己所建的小屋,连父母都不知。他把倾城安置在这儿,日日来陪她,心里对她,也有些淡淡的喜欢。
这些,倾城都知道。只是她常年在家,从未出过远门。这是第一次,她跟着一名陌生男子交往。虽然也未曾说过话,但是她知道,这个男子,是她的天。绍斌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玉簪,笑着说道:“现在正是芍药花开的时节,送给你。”
这是一根水红色的玉簪,上面雕着一朵硕大的芍药,周围辅以翠绿的叶子为陪衬,愈发显得清新可人。“我来给你戴上吧。”说着,他亲自将玉簪,插在倾城那乌黑的发丝里,远远看着,淡雅初尘。
旁边的丫鬟雅风不禁笑道:“姑娘戴上这簪子,更漂亮了。”她不觉也笑了,笑的很轻很轻,虽然没有一句言语,可是绍斌心里,甜的宛若蜜糖一般。林间的喜鹊声声叫着,似乎在传递着喜讯。
这时,芩菱从远处跑来,一面喘着气,一面对绍斌说道:“公子不好了……尚夫人来了……奴婢看她脸色不好,定然是来……是来找倾城姑娘的……”倾城一听芩菱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知道,一定是姐姐来找自己,让自己回家的。
她吓得连连往绍斌身后躲,最后竟是跪在绍斌面前,哭道:“公子救我……”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倾城说,要自己救她的话。他安慰着她,对雅风说:“你快带姑娘回府,我随后就到。”
谁知当雅风带着倾城刚一出门,便遇到了翩跹和玉芙,雅风将倾城挡在身后,对翩跹说道:“尚夫人,我们佟家跟你们尚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做什么?”见雅风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儿,翩跹笑了:“倾城可是我的妹妹,你若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应当把我妹妹送还给我才是。”
“妄想!”这时绍斌走了过来,低沉的说道,“素闻尚夫人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没想到,也会强人所难!”看着佟绍斌斯文的样子,翩跹微微笑道:“你们扣留我的妹妹,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这次绍斌是没了理由,这毕竟是蹁跹的胞妹,是人家舞家的事儿。他一个外姓人,是管不着的。所以便沉默了下来,雅风见主子,是一个没有主心骨儿的,便冲着翩跹喊道:“你别仗势欺人,就算是你来找妹妹,也得问问她,是不是愿意跟你回去?”
午后斜阳山映水,水天连接洇芳泽。萋萋绿草丛,蔓蔓青丝重,遥对木格窗外苦,惟愿与君共携手。共携手,看秦桑,湖光山色盼君还。不是岁月不饶人,实是宿命因缘难回转!
本来翩跹是不愿这样闹下去的,可是既然佟家将倾城“抢”了去,她又怎肯罢手?索性带着玉芙,来到佟府门外,也顾不得管家阻拦,直直的冲到院子里,哭喊道:“你们佟家怎么做起这盗贼的生意?只当是我妹妹生的比别人好些,就抢了去做小老婆……你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怎么办……”
一时佟家上下都来到院子里看热闹,佟克洪出去看个究竟,听了翩跹的话,登时动怒了:“让那个孽畜给我出来!”“不用了,”绍斌牵着倾城的手,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绍斌不用劳烦父亲,父亲责罚我就可,但是倾城,你们是万万动不得的!”
平日里不言不语的绍斌,此刻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对自己这样大声说话。佟克洪不禁火冒三丈,对着管家说道:“去把我的马鞭拿来!”这可是动用的家法,管家一时犹豫了,他知道,佟绍斌可是佟府的长子,佟家人对他是视若明珠。管家怎么敢去拿马鞭?
可是佟克洪已经急红了眼,管家只好将马鞭奉送上去。绍斌将倾城推开,轻声笑道:“你放心,父亲对我一向很好,他不会动我的。”可是绍斌错了,这次佟克洪是真的生气了。
尽管说翩跹的夫君是当朝翰林院的学士,可同朝为官,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再者说,舞翩跹跟江城公主的关系素来很好,得罪了她,不就等于是得罪了公主殿下么?佟克洪所以才大动肝火。
他让绍斌跪在地上,褪去上衣。加紧手上力度,一个鞭子狠狠地甩在了绍斌的后背上。翩跹看的清楚,他的后背上,已经被打出了一条深深地血痕。可见佟克洪的手下的真狠。翩跹不禁得意的笑着,她就要是看看,得罪了她翩跹,是有什么下场!
一鞭子又一鞭子的打下去,倾城紧紧咬着嘴唇,却不敢上前去。绍斌浑身已近是大汗淋漓,后背上早已血肉模糊。可是他却一声也不吭,只是将拳头紧紧地握着,他宁愿承受这痛苦,也不愿让倾城受半分委屈。
终于,倾城再也忍受不了。她扑到绍斌身上,指腹轻轻抚着他后背上的血痕,泪水早已滑落脸颊:“公子这是何苦呢……倾城不值得……”“为了你,吃多少苦,我也愿意……”绍斌强撑着身上的疼痛,勉强的笑着。他不想让倾城受苦,他必须要支持下去。
“不……”倾城哭着跪在地上,对佟克洪道,“佟老爷,求求您,放了他吧……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怎么忍心……”这时翩跹皱了皱眉,上前将倾城拉到身旁,说道:“你凑什么热闹!这是他们佟家的事儿……咱们走!”
说着也不管倾城的感受,硬是将她拉走了。软弱的倾城决定,再也不会服软了。她使劲儿挣脱开翩跹,跑到绍斌身边,抽泣道:“我会陪着你,你放心……”绍斌听了这句话,笑得很是灿烂。
因为有倾城在这儿,所以佟克洪也不好再动手。他这里才收了手,那边儿紫藤花架下,传出一声娇嫩的“哥哥!”紧接着是一个身穿藕荷色碎花纱裙的女子,向这里跑来。她俯下身子,关切的问绍斌:“哥哥你怎样?”
原来她是绍斌庶出的妹妹,唤作琳琅,自幼与哥哥关系极其好。她听说哥哥为了一个女子,竟是被父亲用皮鞭抽打,忙从闺房中赶了过来。细细看着,哥哥身上一片血渍,不禁泪流满面:“哥哥,你这却又是为何?”
说着,琳琅的目光转到倾城身上。看着倾城泪光点点,可怜兮兮的样子。琳琅便指着她道:“你滚!都是你害了我哥哥,你滚,滚出佟家!以后不要再踏进佟家半步!”一时之间,倾城吓坏了,好在玉芙将她拉走,对琳琅说道:“佟姑娘只需管好你自己的哥哥,我们才不会再来呢!”
虽然绍斌与倾城是依依不舍,可倾城到底被翩跹带走了。绍斌被琳琅扶着,艰难的起身:“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可是琳琅不服:“她把你害成这样儿,哥哥对她还念念不忘么……那琳琅对哥哥的心意,哥哥可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