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宸妃可是给了你名册?”田姑姑从袖子里拿出来,双手呈上,说道:“除了容嫔娘娘,各宫主子,皇子,王爷明晚都会来。”这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宫里有活动时,单就是除了容嫔?
这其中的缘由,瑾妃也是知道的。她将册子给了田姑姑,道:“那你忙吧,有什么事儿,只管到凤藻宫找本宫就是。宸妃如今身子不大好,莫要饶了她的清修。”田姑姑应声退下。这里瑾妃对菱角道:“上次让你去重华宫看容嫔,她的身子怎么样了?”
菱角答道:“看着还好,就是脸色有些差。双姑姑也是请了御医的,一直吃着药来着。”“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说着便移步重华宫,重华宫很静,没有一丝儿响动,更看不出来中秋的喜庆。
守宫门的小宫女见了瑾妃,纷纷行礼。“你们主子在不在?”未待小宫女答话,便见无双扶着容嫔,从那一丛竹径下往这里走来。“蓉儿,”瑾妃唤着她的名字,容嫔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便抬头去看,原是木槿。
她立时绽出笑意,对瑾妃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儿,快请进来吧。”两人彼此间说了些客套话,容嫔便辞退了宫人,给瑾妃下跪道:“木槿,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瑾妃唬了一跳,忙扶她起身。
“有什么话坐下来说,”瑾妃抚着她的背,道,“究竟怎么回事,慢慢说,但凡我是能帮助你的,我一定竭尽全力!”“我……我有喜了……”半晌,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谁知瑾妃一听,乐了:“这是好事儿,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哪里知道容嫔拼命摇头:“方才去南书房,皇上说……要我打了这个孩子……”怎么,自己的爱妃怀了龙脉,难道还要忍心逼她打掉孩子?“是真的,”容嫔泪落脸颊,“皇上亲口说的,他说,不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木槿,你替我想想办法……”
原来安怀义这些年,一直提防有人篡夺他的江山,一方面是放着各地的藩王,另一方面,就是防着跟陆家有关联的人。何况当年容嫔的姑姑被安怀义所杀,他更是疑心容嫔进宫是来报复的。所以对容嫔处处设防,不仅仅是服用罂粟来控制她,还不要她诞下皇嗣,以免留下祸根。
一想到这儿,瑾妃便犯了愁:“御医给看了么?”容嫔点头,道:“已经有三个月了,皇上要我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把孩子打掉……”此时容嫔的心很乱,她不知该怎么办,说明了缘由,也没有任何法子。
为了让她宽心,瑾妃拍着她的手,道:“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定然有法子的。”容嫔含泪答道:“也唯有如此了,只是……只是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个女人,如若不能声育,不就形同草木?”
说到这儿,瑾妃的心猛然一动,她想到了安泽宇的嫡妃夕颜。那个跟另一个男子跑了的女人。容嫔继续哭道:“现在我在这宫里,形容枯槁。没人关注我,没人在意我……”瑾妃一时只是将她搂在怀里,心里五味陈杂。
天高云淡,夕阳落山。栏杆映红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白鸟归巢时。千年月光满西窗,一朵珠花淡梳妆。七弦琴响,为谁轻轻唱。桂花飘香,绿槐吐凉荫。好景为谁赏,笔墨描画美妆容。
石阶上,早已是铺好了大红猩猩毡,两旁摆放着十张桌案。石阶下是随意摆放的楠木小桌椅子,宫人们此时正在往桌子上摆放时鲜瓜果,酒水茶点。这时桂儿搀着宸妃来这里巡视,正巧遇见了瑾妃。“姐姐怎的这么早就出来了,”瑾妃唯恐宸妃身子受不了凉风。
那宸妃笑着道:“哪里就那么娇弱?本宫也是才刚出来的,总闷在屋子里,倒不如出来散散步。”“也是,”瑾妃笑着道,“再说离开宴也不过两个时辰了。”两人便坐下说着闲话。
这说着说着时间也便就到了,各宫妃嫔一一落座,而皇子们则挨着安怀义,坐在玉阶之上。宸妃和瑾妃也端坐在他的旁边,安怀义十分满意,遂对着众人说道:“今日中秋佳节,朕摆了个家宴,各位也都不必拘束,尽可畅快语言!”
也是诸位皇子并着各宫妃嫔举杯庆贺,安怀义笑着道:“都坐下吧,今日是中秋团圆之日,咱们难得相聚!”最小的九皇子子宥起身举杯:“儿臣恭祝父皇中秋快乐!”才只十岁的子宥,逗得安怀义开怀大笑。
因为还未到夜幕,所以只能看到一片薄薄的月亮。安怀义笑道:“要大家早些出来,一则说说家常,二则可以观赏到月亮的全貌……”“是这个理儿,”宸妃笑了,“各位妹妹尽管开怀畅饮,不必拘礼就是,不然岂不没意思了?”
谁知坐下的赵昭仪起身说道:“姐妹们先别忙着喝酒,待会儿我们家子恒捎了许多螃蟹,你们可是要留这些肚子,不然一会儿可就吃不上了!”一席话说得众人跟哈哈大笑,那贤妃却不顾这些:“本宫听说,吃多了螃蟹,心口可是会疼的,还是先用酒垫垫肚子。”
“妹妹这就不懂了,”永和宫的张贵妃说道,“这吃螃蟹是有讲究的,若是酒喝多了,只怕是心口发酸,所以妹妹还是少喝些酒。”素来生在北方的桃夭,自然没吃过多少螃蟹,所以心里有些期待。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宫监抬了几篓螃蟹走了过来。瑾妃看着,共有十几篓呢,其中一个宫监说道:“回皇上,这是阳澄湖的螃蟹,是东华郡王从南边儿带来的。”一提到阳澄湖,那从南方来的杜昭仪可是欢喜的不得了:“本宫可是许久都没吃过这阳澄湖的大闸蟹了!”
赵昭仪笑道:“看把你乐的,如果知道你爱吃这螃蟹,我早就让郡王爷多带些来……”杜昭仪道:“小的时候,常常跟着父亲一起去湖边儿抓螃蟹,每次都是我抓得最多,然后都在湖边用火烤着吃,那味道,至今都难以忘记……”
看着杜昭仪沉醉的模样儿,宸妃笑道:“正好本宫今日身子不好,不能够吃,妹妹就替本宫吃了吧。”“莫非姐姐是有喜了?”杜昭仪问道,“我听说怀了身子的人,是不能吃螃蟹的。姐姐不会是真有了吧……”
此时宸妃笑了:“本宫那里有那个福气,一个子凡就足够了。”说着对瑾妃道:“妹妹没吃过螃蟹吧?这可是阳澄湖的螃蟹,又大又肥。”然后让宫监拿去到御膳房做了。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螃蟹的味道已经是四散飘逸了。
宫人们给每个桌案上,放了一只精致的白瓷盘,盘子里各盛着十五只大闸蟹,寓意“十五月儿圆”的意思。性急的杜昭仪第一个拿了螃蟹,掀开蟹盖,就用手去掰着蟹黄来吃,口中还说着:“好吃,好吃……”
“看杜姐姐满嘴的蟹黄!”一旁的薛婕妤捂着嘴笑道,杜昭仪这才意识到自己吃得急了些,见薛婕妤嘲笑自己,遂拿着蟹黄,抹了她一脸:“也让你尝尝这蟹黄的滋味儿……”被抹了一脸蟹黄的薛婕妤,反被杜昭仪戏弄:“杜姐姐你欺负人!”薛婕妤说着就要哭,好在薛昭容劝道:“不过玩笑,妹妹何苦认真?”
于是宸妃笑着道:“大家尽管吃,只是别浪费了这么多螃蟹。”薛婕妤哭了半晌,也学着杜昭仪的样子,蘸着蒜汁和醋汁,细细嚼着,点头称赞:“果真是好吃,杜姐姐说得没错儿呢……”
大家都纷纷吃着螃蟹,贤妃也看的眼馋,可是没有吃过,不知怎么吃。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杜昭仪笑着走到贤妃跟前,说道:“姐姐怎么不吃?”贤妃没有答话,李贵妃笑了:“她是北方人,没吃过,你就给她掰一个。”杜昭仪掀开蟹盖,让贤妃拿着蘸醋汁,可是贤妃却嫌腻腻的,边用筷子夹了吃。
见着贤妃这么将就,杜昭仪却道:“你用手拿着吃,最是有味儿。”“别听她的,”薛婕妤走过来,说道,“她是个野丫头,咱们都是大家闺秀……”瑾妃听罢,开心的笑了,对宸妃道:“你也少吃点儿,不然多没意思。”
可是宸妃摆手道:“还是不吃的好,我这里还吃着药呢。”说着,又对瑾妃道:“今晚的月不是很好呢。”隔着澄澈的夜幕,只见云彩里的月亮来回穿行。薄如蝉翼,有些薄凉的意思。
底下许多人都在吃螃蟹,尤其是杜昭仪,自己吃够了,手里却拿着蟹黄,到处往贤妃和薛婕妤脸上抹。笑语声声,宸妃不禁感慨:“你看她们,还是年轻了好……”这里正说着,却见那蟹黄竟是抹到了菱角脸上,菱角也不顾杜昭仪是主子,故意变了脸色:“好个没王法的主子!”
边说着边追着杜昭仪跑去,宸妃笑弯了腰:“你的那个丫头,还真是胆大。”瑾妃也笑了,任由菱角她们胡闹去。忽然夜里起了些微凉风,瑾妃便让桂儿扶了宸妃去休息,桂儿却又回来了,薛婕妤奇怪:“你不去伺候你家主子,又来做什么?”桂儿叉着腰,说道:“奴婢还要吃螃蟹呢……”于是众人又是大笑。
一时之间,桌案上的螃蟹被她们吃的七零八落,而许多皇子见此也都哈哈大笑。子胥指着子恒道:“都是你家的螃蟹惹的祸,看把咱们的园子,弄成什么样儿了……你得罚酒才是……”
今儿高兴的子恒,一仰脖就是三杯,下面的筱雨见了不免担心。赵昭仪道:“放心,恒儿不是莽撞之人,他有分寸的。”李贵妃笑道:“妹妹真真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个贤惠的儿媳……”
这话赵昭仪爱听:“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子胥也是极其懂事之人,这也是姐姐的福气……”此时玉阶下面乱作一团,大家都在追着杜昭仪,要她喝酒。还要作诗,薛婕妤道:“谁让你抹了我们蟹黄来着?先罚酒一杯,再做出一首诗来!”
本来去年的时候,没了五皇子的杜昭仪,万分伤心。后来时间久了,杜昭仪也就放开了,而且她年纪小些,调皮也是有的。她停下脚步,喘着气道:“好好好,今儿你们算是降住我了,我喝酒还不成么?”说着咽了一杯酒,指着桌子上的蟹黄道:“韭绿酌宴飨,蟹黄挑匀妆。椹红咽淞香,玉莲挽流霜。”
“好,好,好一个‘蟹黄挑匀妆’!”李贵妃拍手笑道,“这诗虽然俗了一些,可到底是流露出了乡野气息,多少有些意思!”杜昭仪喜不自胜:“若是论诗,我可是有的好句子呢……”
这话说得多少过了头,薛昭容笑道:“好,那咱们今日就联诗如何,就以月亮为题,妹妹可是愿意?”薛昭容这话一说出口,李贵妃就赞成道:“这样最好,单是喝酒吃蟹也没意思,咱们不如就联诗,看看谁联的最好。”
此时西洋鈡已经过了十点半,天上的月亮也露出了脸。周边的云彩都散了开来,正是晴好天气。菱角见瑾妃独自一人坐着,遂也拉了她来:“好主子,咱们也热闹热闹!”说着,将瑾妃拉着入了下面的坐席。
那薛昭容说道:“既然是本宫开了头,那本宫就先说一个句子:浣洗月影鲛绡透。”薛昭容将月亮的影子比作鲛绡,像是在湖中洗过了一般。不仅句子空灵,而且通俗。李贵妃接着说道:“蟾宫桂枝伊人瘦,轻掩暗香一小舟。”
张贵妃起身饮了杯茶,说道:“似银非水护玉栏,玉盘谁留其中愁。”“涟漪湖水一重重,打碎浮萍月色溶。”薛婕妤快语道,瑾妃接着说道:“泼墨月色下,姣姣相思中。”“姐姐在相思谁呢!”杜昭仪推了一把瑾妃,笑道。
这一问,倒是把木槿方才的心思都问住了。木槿忙微微一笑,说道:“再说什么呢……该你说句子了,莫不是你不会说,所以故意撇开话题的吧!”杜昭仪说道:“我的好句子,多的是呢!姐姐听好了:暮色微缭团圆夜,寂寞桂树湿玉阶。广袖轻盈罗纱舞,曲终人散灯火灭。”
这还真是极好的句子,那玉妃笑着说道:“如此看来,这乡野丫头,也不容小觑啊!”原来杜昭仪出身乡野,却也是诗书礼仪俱通,说的句子虽是俗了些,可到底是颇有意境的。
杜昭仪不好意思的笑道:“玉姐姐这是取笑我呢,不如玉姐姐也说个句子。”一旁的薛婕妤也符合道:“我们都说了,玉姐姐也许得说一个才是。”玉妃笑了:“那好,我就说一个句子:月色何须怜尚好,且看晨风有人扫。”这句子空灵通透,倒是让玉妃想起自己做姑娘时,在陆家连的句子。
众人听了这两句,一时又伤感起来。木槿见此,遂说道:“这会子,司苑房的桂花儿应该是开了,昭仪妹妹,你不如去那儿给你棠姑姑要两支桂花儿,我们也好看看。”“这倒是个好主意!”那随后而来的赵昭仪笑道,“常言道:花好月圆,这有了月色,就须得有花儿衬着才好。”
于是杜杜昭仪便起身去司苑房,末了还转过头对众人道:“可别把螃蟹吃完了,给我留一点儿!”薛婕妤笑道:“你快去吧,若是再不去,我就自己把这蟹肉都吃完!”杜昭仪便嘻嘻笑着,往司苑房去了。
今夜的司苑房里,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阵子的桂花儿香。杜昭仪看到院墙外面都是枝条繁茂的花枝,中间夹杂着细小的嫩黄桂花儿。便来到正门,守门的宫女见是杜昭仪,便行礼问安,杜昭仪问道:“你们棠姑姑在么?”“在呢,”里面的梅朵听见有人来,便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笑着对杜昭仪道:“原是昭仪娘娘,快请进来……我们姑姑在里屋呢。”说着引了杜昭仪,沿着鹅卵石小径,来到篱笆花林下的小屋。海棠见此,一面笑着让杜昭仪进屋,一面吩咐梅朵去沏茶。杜昭仪却摆手道:“不用忙了,本宫就是来掐几朵桂枝,园子里还等着呢。”
“这个好办,”海棠说道,“昭仪娘娘请随奴婢来……今年的桂花儿开的特别好,而且雨水又匀,阳光也正好。”说着,来到后院,随手用剪刀剪下一支硕大的桂枝,递给她,说道:“这支就好,而且还带着露水呢。”辞了海棠,杜昭仪便满心欢喜的向园子里走去。
众人见杜昭仪手中的桂枝这么大,都纷纷称赞。杜昭仪很是开心:“来人,把这桂枝儿插到瓶子里去。”青花瓷瓶趁着夹带着露水的桂枝儿,散发着一阵沁人心脾的暗香,给园子里带来了清新的气息。
薛婕妤凑上前去看,只见这桂枝分出许多小的枝桠,而且每个枝丫上,有生出新的嫩芽,倒是有几朵盛开的桂花儿。但是更多的则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薛婕妤叹气道:“怎么都还没开呢,不是说,中秋的时候,桂花儿都开么?”
“主子不知道,”桂儿笑道,“这是棠姑姑的精妙之处,花骨朵儿多的花枝儿,可以留在瓶子里时间长些,用清水泡着,可以开出许多花儿呢。”“原是这样,”薛婕妤点头道,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对桂儿道:“你叫‘桂儿’,莫不是跟中秋也有关吧?”
桂儿微微一笑,说道:“奴婢本来得名字叫‘金桂’,跟司刑房里的金姑姑重姓,犯了忌讳,所以我们主子就让我去了姓氏,直接叫奴婢的小名儿。”薛婕妤点点头,自语道:“原是这样……看你平日不言不语,你的名字倒是挺符合你的。”
“都已经子时了,主子们怎么还不回去?”这时田姑姑走过来,对诸位娘娘行礼道,“各位主子娘娘,今儿已经很晚了,还是回去休息要紧,宫里是要清场的,况且后日海疆的使者还要来,皇上吩咐主子们早些回宫安寝。”
那玉妃拿出手中的怀表,看了看时间,都已经是夜里一点了。她才打着呵欠道:“是玩的晚了些,给位姐妹,本宫先回去了。”随后的诸位娘娘也都相互道了安寝,扶着自己的小宫女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