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恰是凑巧,褚霖然正好路过此处。他也是隐约听到附近有人的**,脚步便随着这声音走去。却又看见栏杆上哭泣的琼雎,便走上前去问道:“这是什么声音,谁在哭呢?”琼雎见是海疆的临江侯,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时跪了下来:“侯爷,你可是要救救瑶枝,不然……她会死的……”
他一时迷糊了:“这话怎么说?你起来说话。”琼雎抹了把泪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褚霖然说了一遍。又道:“奴婢求求侯爷,一定要救救瑶枝……这三十板子下去,她就算是不死,也多半儿要残了……”
她的话未说完,他早已是冲进司刑房。果然,有两个宫人们正在拿着半寸厚的木板,朝瑶枝狠命打下去。此时的瑶枝已经是没有了任何力气,浑身鲜血淋漓。可是他们还在用力打着,琼雎跟着过去,看到此情,惊呼了一声。却又不敢上前去,怕金雀会责罚自己。
好在褚霖然对金雀理论了一番,将瑶枝带走了。床榻上,瑶枝被琼雎扶着,趴在了床上。又有太医为她擦净了血迹。这里,琼雎对他说道:“烦劳侯爷照顾她,奴婢得去熬药。”说着就先退了出去。
屋子里很静,褚霖然看着榻上的凤瑶枝,很是奇怪,这么熟悉的面容,到底在哪里见过。忽然,他想起第一次进宫时,去长春宫的时候,将一个小宫女的茶盘子打翻了,好像就是她来着。他又细细看了一遍,还果真是。
这时琼雎回来了,要给瑶枝喂药。他却伸出手来,对琼雎道:“还是让我来吧。”琼雎忙将瑶枝扶起,唤她起来吃药。又在她身后垫起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头脑昏迷的瑶枝,这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琼雎,不免又是一阵哭泣。
“如果不是侯爷,只怕……”琼雎说出了缘由,瑶枝才明白过来,就要谢他。却说道:“别谢来谢去了,还是先把药吃了。”那琼雎眼见这般情景,便悄然退下去了。“奴婢自己来就好,”瑶枝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你受了伤,还是让我来吧。”看着他喂自己吃药,瑶枝觉着自己的脸都在发烫。
他对瑶枝说道:“你的好姐妹都对我说了,我看你以后还是尽心服侍贤妃为好,不要再惹她了,不然你的小命儿可就难保了。”瑶枝点头道:“奴婢多谢侯爷的救命之恩,下辈子,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侯爷……”
“你也别做牛做马了,”他摆手道,“还是好生养伤才是。”说着就走了,这里琼雎还以为两人说了些甜蜜的话,也不敢打扰,如今见他走了。便跑进来问道:“是不是身上不疼了?难得这宫里有人这么关心你……”瑶枝的脸红了,琼雎便更加开玩笑道:“瞧瞧,瞧瞧,这脸都红了,是不是你动了春心?”
瑶枝低头不语,却不承认:“人家可是海疆的侯爷,怎么会看上我?你是多心罢了。”“那上一次在园子里,”琼雎知道,瑶枝的小心思是怎么想的,“他对你那样客气,这次又喂你吃药,不是喜欢你,还是什么?”
玩笑话归玩笑话,但是瑶枝知道,再过一年,自己也要到出宫的年龄。在宫里,是不可能嫁出去的,除非是做了妃嫔。不过褚霖然是海疆的侯爷,就算是要娶自己,也会受到非议的。做宫女,就是这样的命。
叶落纷纷,打落了荷塘。在水池中打着旋儿,激起层层涟漪。莲叶下的鱼儿也都躲在下面,静静在仰望着天空,看着映在池塘里的云朵儿里的倒映,欢快的游戏着。这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了。
也不知道是怎样过完安怀义的寿辰的,总之是热热闹闹的罢。在木槿脑子里,一直想的是,为什么他会没有来,他答应过自己的。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来,为什么,连康王爷也没有来。
当初不是说好的么,问派去的人,他们都说是安泽宇在治眼睛,不能够见风的。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莫非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者是他在刻意隐瞒自己。他知道了自己做了瑾妃,不肯趁认这个现实罢了。
就算是在寿宴上,她也只是闷闷地坐着。直到回了凤藻宫,便托人去一遍遍的打听,一遍遍的追问。可是答案就只有那么一个,多少次,她都想冲出宫去,飞奔到他的身边,看看他。但是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她忙拭去泪水,对菱角道:“去看看是谁。”然而当门开了以后,她却发现竟然又是安栎楚。安栎楚见她失魂落魄的神情,便晓得是因为什么了。他笑着对木槿说道:“想来瑾主子是遇到难题了,说吧,但凡是我安栎楚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尽力相助!”
可是要知道,这帮助可是要有代价的,木槿摇了摇头:“没什么,韩王爷多心了。”说着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他见此景,便知木槿是不愿意帮自己。对晃着脑袋说道:“本来私奔那档子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是没人记得了,不过若是那守城的谭将军口风不紧,说了出来,到时候可就难以收场了。”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谁会在意?”菱角见木槿很是难堪,便对安栎楚道,“殿下这话说的不对,当时那件事儿传的沸沸扬扬,想来皇上已经知道。殿下又何须再提,而且皇上是不会在意的。”
可是安栎楚却笑着道:“你说的是不错,可到底传到皇叔的耳朵里,不太好吧。再者说来,瑾主子肚子里的骨肉又会是谁的?”当话说到这儿,木槿的脸红了一大片,菱角对着安栎楚说道:“请殿下嘴巴放干净些,我们主子跟皇上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殿下休要造谣!”
不过这并不是造谣之说,安栎楚冷笑道:“你真是个傻丫头,你们主子都已经有了身孕,你怎么还看不出来?难道要你们主子亲自对你说了,你才相信?”菱角正欲上前争论,木槿颤抖着说道:“别说了!别说了……”
听着这话,菱角有些奇怪:“娘娘怎么了?”安栎楚笑道:“必是说到瑾主子的痛处了……”说着哈哈笑着走开了。这里菱角见木槿哭的肝肠寸断,便问道:“娘娘莫要相信他的话,他必是想要做太子,才要这么说的!”
待安栎楚走后,木槿换“噗嗤”一声笑了:“本宫装的像不像?”那菱角则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奴婢都迷糊了。”木槿笑着解释道:“正如你所说,他的话哪里信得?再说,他是为了太子之位,可是子礽是五姑娘的孩子,本宫怎么会让安栎楚得了便宜?”
见如此,菱角也笑了:“原来娘娘是骗他的,唬了奴婢一跳呢……可是娘娘,他这样诋毁你,难道……”“本宫自然不会放过他的,”木槿说道,“先前他是帮了本宫很多忙,不然本宫是没有机会见泽宇的。等遇着了机会,本宫是不会轻易放他的!”
其实木槿也是利用安栎楚,因为他可以让自己出宫去。而且先前自己也是答应了瑞贵人的,可是安栎楚竟然不思进取,想要木槿为他谋得太子位。真真是可笑之极,木槿一直骗着他,还是为了出宫去看泽宇的。
到了晚间,菱角从外面提着食盒走进来时,说道:“外面还真是冷,想来夜里是要下雨的。”木槿望着外面黑魆魆的天,而且还不时有风吹动着树枝,便说道:“也不知道他最近怎样了,又不能出去……”
如今且说那凤瑶枝,自从上次被褚霖然救了一命后,竟是疯了一般,成日间跑到池塘边儿,也不顾天冷,就是等着他出现。可是他却像是失踪了一般,不见人影。后来托人打听,才知他去了西山碧落宫,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
瑶枝自然是提不起精神,连给贤妃倒茶,也是烫了手。还被贤妃扇了两巴掌:“死丫头,你是不是丢了魂儿,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琼雎也是劝了几次,可就是没有任何用处。她也是知道瑶枝的心思:“他是侯爷,怎么会看上咱们?我看你还是断了这份心思吧。”
可是瑶枝又哪里听得进去?她对琼雎道:“他若是对我没意思,又怎么会喂我吃药?只怕是他真有这个意思,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称为侯爷夫人了。”琼雎说道:“好吧,就算是他看上了你,将你娶了过去,咱们这样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个小妾的,你还指望着做正室么?”
见琼雎处处针对自己,瑶枝便生气的说道:“亏你还是我的好姐妹,怎么嫉妒我了不是?说的话这么不中听!”“我是对你好!”琼雎素来知道瑶枝的个性,急着劝道:“侯爷若真是中意你,怎么这些个日子都没有来过?”
这可倒是问住了瑶枝,她支支吾吾的说道:“也许……也许……侯爷他有事要忙,也说不定,他是侯爷,他姐姐又是宸妃娘娘。怎么说,他也要顾及面子不是……”瑶枝逞强说道,琼雎又气又好笑:“瑶枝,你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的,你又不是不知,侯爷过不了两天,是要回海疆去的。”
可是瑶枝却念念叨叨,像是疯了一般。这日琼雎到御药房抓药,半道上遇见了菱角,菱角见她手里拿着几包药,便很是好奇:“怎么,你们主子病了不成?”琼雎摇摇头:“不是……总之你就别问了……”
见琼雎皱眉道的样子,菱角回来后便对木槿说起:“贤妃娘娘身子一直很好,也没听说她病啊,娘娘,咱们要不要去钟粹宫看看?”“怎么会是琼雎,”木槿听了菱角的话,问道,“不是瑶枝?瑶枝才是管事的姑姑呢,若是如你所说,怕是瑶枝哪里有事儿……不然你钟粹宫看看,也是好的。”
这菱角前脚刚走,安怀义就紧跟着从旁门进来了。木槿正要行礼,他却忽然抓着木槿的肩,说道:“瑾儿你说,是朕的错儿,还是恒儿的错?”木槿倒是愣住了,不过她嗅出了他身上的浓浓的酒味儿:“皇上喝酒了?竟是胡说起来。”
说着将他扶在了榻上,沏茶的空当儿,木槿笑着道:“就算是真有什么事儿,也不会是皇上的错……”他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叹气道:“不,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儿,是朕的错儿……”说着说着,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是木槿第一次看到安怀义哭,像是一个孩子。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便问道:“皇上,到底是怎么了,对臣妾说说,总比憋在心里要好……”“没了,婉儿她……婉儿她……”这婉儿是杜昭仪的闺名,木槿的心里一紧,问道:“婉妹妹怎么了,皇上,快说呀……”
半晌,他才抽抽噎噎的说明了原委。原来中秋宴之前,杜昭仪就已经怀了身孕,不过她没有察觉。后来中秋宴上,又吃了许多螃蟹,昨夜不知怎么的,闹起肚子。后来御医来时,她的下半身已经是落了一大片红。
杜昭仪惊呼着,然后晕了过去。追查起来,螃蟹是睿贤王妃子恒的妻子,筱雨的娘家送的。可是宸妃说,这不怨谷家,只能怪杜昭仪没有在意自己的身子。安怀义心里喜欢子恒,自然不知如何处置,便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后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凤藻宫。
这样一个君临天下的男人,十年前就失去了心爱的五皇子,后来杜昭仪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偏又没了。真真是造化弄人,杜昭仪仍然是昏迷着。左右为难的安怀义,便跑到凤藻宫来,痛哭了一场。
钟粹宫里,贤妃正在悠闲地看着书。听着琼雎说起杜昭仪小产的事儿,嘴里冷哼道:“这都是她的命,上次的五皇子是夭折了,这次才只两个月,竟又小产了。可见她命里是没有子嗣的,也是活该……”
说着正要放下书去饮茶,不料喉头一阵恶心,竟是干呕起来。琼雎关心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不然请个御医来看看……”贤妃拍拍自己的胸口,摆手道:“不妨事儿,想来这胎动的也委实厉害些。你去把张御医请来,让他给我开几副保胎的药。”
可是桃夭也是吃了螃蟹的,怎么偏就没事儿。杜昭仪微微睁开眼睛,抓着锦被,对宫女说道:“皇上来过了么?”“皇上见主子睡下,就走了,”这时端着药碗的宫女静女说道:“主子好生静养,这次不过是个意外,御医也说了,难保下次又会怀上,主子放宽心就是。”
她被静女扶着起身吃药,苦涩的说道:“怎么桃夭也是吃了螃蟹的,她倒是好命,适时怀上了。本宫怎么就……”这里正说着,外面便有宫人通报,说贤妃来了。其实这话贤妃在外面也是听见了的,她笑着进屋道:“妹妹病了,本宫都不知,真真是该打!”
说着又摆出一副极其同情的表情,拉着杜昭仪的手,说道:“婉妹,你别伤心,这不过是巧合罢了……”这里话音未落,她又泛起干呕来,还自顾自的笑着说道:“最近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了,胎动的颇为频繁。本宫听宫里的老人们说,只有男孩子才会这么费劲儿……”
这不是来显摆的么,杜昭仪怎么听着,心里这么难受。她绷着脸,说道:“妹妹听说姐姐最近的小杨梅吃多了,所以才恶心来着。”贤妃的脸色倏然之间变了色,这不是嫉妒自己有了身子,她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宫哪儿还有小杨梅,婉妹也要吃点么?”
杜昭仪干咳了几声,静女便笑着道:“我们主子想是有些乏了,还请娘娘回去吧,等改日再来。”贤妃是知道的,杜昭仪必是为了自己有喜的事儿嫉妒。她便起身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先回去了,妹妹可要注意身子……”
待贤妃走后,杜昭仪叹气道:“这才是第一个,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她们都会来嘲弄我的……”静女安慰道:“娘娘多心了,贤妃娘娘不过是关心主子。”但愿是自己多心,杜昭仪有些悲伤。
这时菱角扶着木槿走了进来,自从听说杜昭仪小产的消息,木槿心里很是不安。她还特特派人从杭州,带了一些新鲜的莲子。“妹妹可是好些了?”她挽着她的手,关怀的说道,“本宫也是听闻皇上说得,所以就过来瞧瞧。”
说着还让菱角将那莲子拿来,说道:“这是杭州西湖里夏日里的莲子,若是熬成了粥,吃起来最是补身子。”杜昭仪素闻瑾妃贤惠,如今见了果真不一般,遂吩咐静女收了莲子,对瑾妃道:“好姐姐,也真是谢谢你了……”说着说着,泪水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木槿见了安慰道:“妹妹别顾着哭,哭坏了身子,岂不让别人看笑话去?如今保住身子最是要紧。”杜昭仪抹去泪珠儿,明白的点点头。木槿又坐了会子,便辞了杜昭仪。后来玉妃和李贵妃也来了,也都是送了些滋补的补品,杜昭仪也都一一谢过,暂且不提。
如今且说木槿回了凤藻宫后,却见着安怀义仍然是没有走。她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意思赶他走,便命菱角去沏茶:“皇上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应该是去朝阳宫看看婉妹妹才是。”“这么说来,你是去了哪里的,”安怀义说道,“朕也想去,可就是怕她再次伤心,睹物思人。”
这话也是有理,木槿端着茶杯递到他手中,说道:“婉妹妹也真是可怜,先时没了五皇子,后来有了身子,却又……”说着低下头去,纤纤十指绞着手里的帕子,为杜昭仪感到伤心。
他见此,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道:“瑾儿,朕的皇子虽多,可他们个个都盯着皇位,虎视眈眈的。朕觉着很孤单,所以朕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可以么……”
我们的孩子,木槿不觉瞪大了眼睛,好似烙铁似的松了手:“皇上,夜深了,臣妾还是送皇上回宫吧……”“朕今夜不会走的,”他轻声说道,“朕要你陪着。”说着,从身后紧紧搂着木槿的腰身,任木槿来回挣扎,却也是丝毫无用。
外面雨声潇潇,打湿了桐叶,打碎了琉璃瓦。鸳鸯红锦帐,烛火昏暗长。珠帘一点翠,萋萋雨夜凉。夜漫长,夜漫长,谁人小径独徜徉?无言以对,泪珠点点,湿了粉颊,云鬓凌乱,袅娜心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