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门外的红药走进来,对欢颜说道:“这时才刚洗好的衣衫,放在那儿?”欢颜随口答道:“叠好后,就放在衣柜里吧。”怎么这个时候红药会出现在欢颜身边儿?原来自从夕颜离开王府,红药自是受众丫鬟排挤。索性就有梨蕊做主,将她贬到杂役房,做洗衣的粗活儿。
本来还希望着能够跟着魏王妃,有好日子过。可是谁知魏王妃竟是在外面找了男人,后来红药又看到魏王爷的眼睛失明了,更加失望,于是只好听从梨蕊的话。再后来,欢颜回了王府,红药因为想要攀高枝儿,也就主动服侍起欢颜了。
关好衣柜后,红药不经意间瞥到了桌子上的那些字迹。也是好奇,就凑上前看。欢颜见红药如此,便问道:“你也是读过书的,看看这些句子,写的真是好……就是不知谁写的,如果知道了,我必要找她,让她教我作诗的!”
不料红药笑着说道:“姑娘也不必找了,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欢颜愣住了:“莫不是你吧?”红药笑了:“哪里会是我?我虽然也读过书,不过是认些字罢了,若是写诗,就太抬举我了。是宫里的瑾妃娘娘……”
这可就奇了,深宫的瑾妃娘娘,怎么可能写出如此哀怨之词?还为何将此信由康王爷带至魏王府上?见欢颜这般疑惑,红药略带深意的笑了:“欢颜姑娘,起先我是羡慕你,为什么府里那么多丫鬟,怎么王爷就看上了你?想我红药生的也不比你差,怎就不如你?”
这话说到哪儿了,欢颜脸红了:“怎么说起这事儿了?”红药鼻子里冷哼道:“咱们同是丫鬟,我怎么就甘心服侍你?难道就因为你生了小王爷,还是你装可怜,想博得大家的同情?欢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
自然,欢颜是想着,靠着戬儿,可以居住在王府。指不定以后,时间久了,就可以做王妃了。毕竟没有名分,外人也是要说的,还有这魏王的爵位也是要有人承袭的。红药心量高,说话不入耳,安泽宇自是对她没兴趣。
可是欢颜却说道:“我有我的小算盘,你应该也是有的。红药,你心里不也这么想么?”“做个王妃我觉着有点儿委屈,”红药想了想说道,“我觉着做个皇贵妃也是不错的,你说是不是比魏王妃更加风光?”
那欢颜不曾想到,红药会有这样的想法。红药却笑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没有的。你走了这几年,自然不知咱们府里的情况。想来你应该知道,太祖皇帝**的事儿吧?”
“这都二十多年了,跟咱们没关系吧,”欢颜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红药坐下,浃了一口茶水,说道:“那个时候,有一个小宫女死里逃生,到陆家做了丫环。后来陆家被抄,女仆全部入宫做婢女。那个宫女就再次进了宫,后来又被咱们王爷看上,就带到府里。”
红药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后来阴差阳错,那个宫女就做了妃子。就是现在的瑾妃娘娘。”“可是真的?”欢颜吃了一惊,只见红药点点头,又说道,“世间什么事儿没有?就看你能不能做到,她木槿算是幸运的了!”
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个叫做木槿的宫女,历经了太祖、太宗、还有现在的圣祖皇帝,一共三朝帝王!还真真是不简单,欢颜不禁问道:“难不成王爷跟她……”“两人早就在一起了,”红药说道,“王爷就是因为她,才休了王妃的。而且被文丞相贬去西北流放,本来说好的是二十年的。但是她不忍,条件就是做妃嫔。”
原来这里面还有真么一层关系,还真是复杂。欢颜忽然可怜起木槿来,说道:“还真是一段孽缘啊,不然她可能就是王妃了……”“那岂不是没有你的位置了?”红药笑着反问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去争的,我要做,就做皇贵妃!”听着红药的话,欢颜不禁为木槿担忧:“这诗,是她写的?”
“她跟着丽妃娘娘这么久,自然学会了不少,”红药看着欢颜的样子,说道,“怎么,你就不怕她回来跟你争王爷不成?”欢颜长叹道:“不,我虽然可怜她,却又很是羡慕她。能够得到王爷的心,她做到了。”
起身的木槿,忽然想起昨夜写的句子,便翻身去找。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正在焦急之时,却见桂儿过来传话道:“娘娘,我们主子让您过去一趟。”于是木槿只好对菱角道:“我昨儿个写的字,不见了,你赶紧帮我找找看。”说完便走了,这里菱角捂着嘴偷笑。
长春宫里,宸妃正在教着子凡说话,见木槿来了,便让奶妈将子凡抱走了。木槿笑着说道:“不知姐姐找我来,却为了何事?”宸妃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儿,现在就要二月了,四公主和六公主的婚事,皇上说了要过了立春的。可是本宫看了看日期,今年的立春早了些,比往年要提上半年呢。”
“这么说来,是要办婚事的,”木槿说道,“这是好事儿,姐姐怎么看着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宸妃叹气道:“可是你知道么,四公主的夫家,不是很好呢。”怎么就不好了,木槿问了缘由,才知四公主的夫家,原是工部尚书杨侍郎的二公子,唤作杨蓬絮。
听闻这个杨蓬絮家里的妾室,已经有了三四房。而且还时常出去喝花酒,杨侍郎也是管不住的。木槿皱了皱眉:“怎么皇上就不知道?赵昭仪也同意了?”宸妃摇头:“这个我也不知其中缘由,我还一直担心,驸马人选怎可这般轻率?”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杨侍郎主管着京都的屯田水利,而且还营造着现在的露台。这个露台,可是安怀义为着自己所建的行宫别馆,就在西山脚下。如果跟杨家搞不好关系,露台也就别想着建下去了。
说到底,皇家的婚姻,都是为了权衡利弊的。包括皇子的们的婚嫁,所以历朝很多相思而苦的公主,婚后多年,难以见上驸马一面,便染疾而终。还好木槿的提议,得到了通过,尽管公主可以和驸马能在一个屋檐下,无法同榻而眠,可到底是同桌而食,比原来好多了。
再说那赵昭仪的四公主玫芬,看着自己的姐姐妹妹,没有一个婚姻幸福的主儿,尤其是的五妹,五公主安宁,竟是自甘堕落。未婚先孕,丢尽了皇家威严。玫芬知道,自己的婚姻也是这般,她没有抗争,也没有去哭泣。只是等着,她纵使抗争,也躲不过命运。
这日六公主霰珠来找玫芬说闲话,说到婚事,霰珠就道:“大公主还说着不出嫁的话,这不,也走了。”玫芬说道:“女大当嫁,谁也无法避免的。”两人叹着气,说着悲伤的话语,更加不愿出宫。
忽然,玫芬想到了什么,拉着霰珠的手,说道:“珠儿,咱们逃吧,逃出宫去!”霰珠吃了一惊:“四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逃出宫去,那不是要逃婚么?”玫芬看着远处的天空,点头说道:“是逃婚,没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万紫千红。我们不可能听任别人的摆布。”
可是霰珠却摇头道:“父皇母后会担心的,四姐,这话说说可以。可千万别……”但是玫芬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珠儿,幸福在我们的指尖,在我们的手中。只要我们去追寻,就一定会成功的!”
仿佛看见了希望一样,玫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霰珠却不这么认为,她总觉着自己是公主,那么就应该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父皇和母后不会害她的。所以她才对玫芬说道:“四姐,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吧?”谁料那玫芬却摆手道:“难道你不知道?二姐的嫁过去没几天,驸马就没了。连面儿都没见着一次,三姐呢?那么刚强的一个女子,竟是忽然没了……”
不过霰珠还是不同意玫芬的说法,她辩解着说道:“或许那是她们的命吧,四姐,说不定咱们比她们好一些呢……再说,昭仪娘娘那么疼姐姐,夫家也会是好的吧……”“若是生在贫寒人家,还能与夫君白首偕老,”玫芬有些生气,“可是做皇家的公主,哪里好来着,不过是图这个虚名儿罢了。”
早春二月,绿芽萌动。百花盛开,藤条抽枝儿,池水解冻。鲤鱼游戏,浮萍掠湖影,鸥鹭展翅。沾染翅尖儿,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去了。忽然从西边儿打出一块儿云彩来,半空里竟是飘下一阵细密的雨丝。
彼时宫里已经定下了四公主玫芬的婚期,就是四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赵昭仪还满心欢喜的为着玫芬准备嫁妆,玫芬却很不乐意:“你倒是很愿意把你家自己的女儿嫁出去,难道我就那么惹人厌烦?”
适时,进宫来探望母妃的睿贤王子恒进来,说道:“姐姐是误解母妃的意思了,母妃怎舍得姐姐出嫁?你是看着母妃面儿上高兴,实际上心里也很难受着呢。”玫芬撇撇嘴,说道:“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着她很是开心呢。”子恒笑着说道:“姐姐这又是跟谁赌气呢?说出来,小弟给姐姐出气!”
“我跟谁赌气?”玫芬说道,“谁又能给我气受?我就是……就是不愿意出嫁,我只愿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儿……”不想子恒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小弟我都快做父亲了,姐姐怎么就不能为人妇?”
玫芬叹气道:“你是男儿身,自然不明白我们女孩儿家的心愿。我若但凡是个男子,势必要走出这个皇宫去,闯一番新的天地!”“四公主好大的口气!”这时走进来的是钟粹宫的贤妃,她闲着无趣儿,就出来走走。不想听到这朝阳宫的里玫芬的话,便走进来看看。
随后出来的赵昭仪,听见了贤妃的说话声,忙从里屋走出来。及至见了腹部微微隆起的贤妃,忙扶她坐下,笑着说道:“外头还下这雨,妹妹怎么跑这儿来了?妹妹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找个丫头说一声儿就是,怎么就冒雨过来了?倘或是动了胎气,或是淋出了病,姐姐我可是担待不起!”
那贤妃摇摇头,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屋子闷得慌,出来走走散散心。再说外面儿的雨也不大,都是毛毛雨,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下了。”赵昭仪又吩咐着宫女去沏茶,拿糕点瓜果,贤妃却笑着道:“别忙了,我也就是坐一坐。听说四公主要出阁了,我还不知要送什么好呢……”
“你是她的长辈,”赵昭仪笑着说道,“还说什么送礼不送礼的,就免了吧,再说你也快诞下皇嗣,我这儿可是要恭喜妹妹呢。”说到这儿,贤妃不觉喜上眉梢,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笑着道:“还早呢,这要等到来年秋天。”谁知这时她却“哎呦,哎呦”的叫着,赵昭仪唬住了,贤妃却笑着说道:“是他在踢我呢……”
贤妃又饮了一杯茶水,便告辞了。赵昭仪又派了两个稳妥的宫女跟着,只怕是贤妃出了什么事儿。玫芬见自己的母妃这般怕贤妃,遂说道:“她不过是一个宫女,算她幸运罢了,才坐上妃嫔的位置。母妃何苦对着她低三下四?岂不让她更加得意?”
“你还小呢,”赵昭仪叹口气,坐下说道,“别看她的出身,单单就看哪一次,把舒嫔挤出了钟粹宫,我就知道她不简单。而且你看她现在怀着孩子,如果在咱们这儿出了意外,那咱们朝阳宫就都等着陪葬吧!”
玫芬的脸色瞬间白了:“难怪母妃这么让着她……”赵昭仪正要接着说话,却听见门外的叩门声,急促有力。紧接着是一个小宫女来通报:“宜兰馆的未央公主没了!”赵昭仪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时候的事儿?”“就是才刚巳时一刻钟没的,”小宫女又道,“如今各宫的主子都去了,娘娘您也快去吧……”
又下雨了,细细密密的雨,交织成一片透明的珠帘。那些萌动的新芽。在雨丝下更加鲜活耀眼,宜兰馆外的几株冬青,此刻却显得尤为沉默,不言不语的站在一侧。馆外站着许多宫女太监,花厅里也是跪满了人,哭声一片。
此时最为伤心的还是未央的夫婿陆文旭,虽然未央为人不是很好,还喜欢撒泼。但是那都是她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到了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未央渐渐变得安稳。还是喜欢小孩子,然而遗憾的是,自从小产过后,再没怀上过。
搂着未央冰冷的尸身,文旭哭的肝肠寸断。粟墨也是泪眼涟涟:“公主殿下说过,她最遗憾的事儿,就是没有给陆家留下后代……”其实未央也是很久都没有跟文旭一起了,最记得一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更为可悲的是,天朝宫规,公主驸马生不同房,死不同穴。
所以文旭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未央被宫人们抬走,那黑色的棺椁,载满着文旭厚厚的思念。他想要追过去,还是粟墨拉住了他:“还是算了吧,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送走了未央,宫里的欢乐一下子少了许多。未央是太宗帝的女儿,亦是当今皇上安怀义的亲侄女儿,还是诸位皇子公主的表姐。就这么去了,安怀义很是伤心。不过随着红药的进宫,宫里又多了一份,不为人知的茫然。
一米暖阳,浮云清浅,风声细碎,吹绿柳枝,吹暖人间。水鸭嬉戏,鸳鸯睡觉,小荷初生,暗香弥漫。兰瑞芬芳,浓烈繁复。紫藤花,绕玉栏,枝头新绿,娇娆妩媚。枝桠间,生出层层凉意。
且说那红药,自从跟了欢颜以后,是日日尽心服侍。只盼着有一日能够能够飞上枝头。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草丝盈盈的三月,暮春时节,桃李芳菲。碧空湛湛,阳光晴好,河水清凌凌,浮萍聚散已成形。
这日映着暮春好景致,菱角建议木槿到园子里散散心。自从那个可怕的日子以后,木槿就很少出凤藻宫了。常常是独自坐在桌案前,拿起绣花针,缝着那尚未缝制完的衣衫,或者是披风,或者是鞋袜。菱角知道,这些都是为着安泽宇所做的。可是木槿一直没有机会把它们拿出来罢了。
看着眼前的大好**,菱角不禁笑着对木槿说道:“娘娘你看,这湖水都是绿色的呢……那是谁?怎么没见过?”顺着菱角手指的方向,木槿看到一个身影袅娜的女子,穿着一件大红缎子白底儿碎花软绸裙,手里还举着一把轻盈的小伞,伞下却是储秀宫的薛昭容!
她还只当是自己看的不真切,可是薛昭容身边的牧歌,她却是不会认错的。“难道昭容娘娘身边儿,又添了一个侍女么?怎么没听说?”菱角正自疑惑,却见她们已经走到自己这边儿的小径上来了,一路说笑着,看着很是愉悦。
待她们走近了,薛昭容见木槿站在这里,才笑着对木槿说道:“瑾妃姐姐,怎么也有空到这园子来?”木槿笑着点头:“今儿看着有点儿阳光,就出来转转……怎么,这又是谁?生的这么好。”薛昭容笑道:“姐姐不认识她?她可是魏王府上的红药呢。“
其实木槿怎么没看出来,她自然是记得红药娇媚的身段儿。也没问多少,就先以有事为由,绕开了去。菱角奇怪:“她是新的侍女?看着水灵灵的,怪好看的。”“本宫看着却没咱们的菱角好看,”木槿打趣儿说道,“她也不过是攀高枝儿罢了,你可知道,她也是姓薛呢。”
原来那红药也是薛姓,祖上曾经做过一个小小的京官儿,可是到了红药父亲的这一代,就没落了。红药一心想着做个王妃,却没能够。后来她又听说宫里的薛昭容也是薛姓,便进宫攀亲来了。这一点木槿早就想到了:“人之常情,她也是不甘心,一辈子在王府里做丫鬟的。”
“咱们宫里还有放出宫的宫女儿呢,”菱角说道,“怎么往府里就不放丫鬟出去嫁人了?”木槿解释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跟宫里不同的是,到了出府的年龄,就由当家的主子做主,给这个丫鬟配一个男子。”菱角一听,不觉有些惊异:“如此说来,还不如在宫里好些。好歹出了宫,婚嫁到底自由些。这府里如果把你配给一个你不喜欢的,或者是给人家做小老婆,可就真完了。”
不过说到底,不论是在府里,或者是宫里,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是度过了自己的大好青春,出去以后,做正室却不可能。若是嫁个贫寒人家,自己又不乐意。终究是不如意的地方,可是虽然如此,还是有不少姑娘家,愿意进宫来,为着那一个梦想,为着有朝一日凤冠霞帔,她们也是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