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祭祀？”李诗晴听了却是再也镇定不起来，掩嘴惊呼道。

“怎么，妹子莫非对蛮人的祭祀也有所研究？”李源一也没有料到李诗晴如此反应，便也神色一凛，再顾不上去吃喝酒菜，只管放下筷子来问向李诗晴。

李诗晴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收敛了神态，抬手理了一理额前的乌发，道：“女祭司可是蛮族神庙里头专职供奉神灵的人，除了奉蛮族教母的命令，否则轻易不会外出，这点三哥可晓得？”

李源一点了点头道：“我晓得，我初见她时便看到她额上的月形印记，猜测出她的身份，所以一路上严加保护，除了个别心腹，也没有向旁人说起过缘由，却没想到还是被我那个弓兵什长得了消息，最终施了手段把人给抢了去。”

言罢，李源一将叶楚青俘获风信子的前因后果，以及后来曹休绑架郑龙，要挟了何挺进将风信子来与之对换的经过，都一一说与了李诗晴，直让后者听得眉头紧锁，凝神苦想。

良久，李诗晴道：“就我所知，蛮族政教分离，教母的神庙与蛮王的军队向来是各管一方，井水不犯河水，这蛮族女祭司却无端出现在被蛮军攻下的城池里头，末了还似是有意为之被你们所俘虏，此事实在太过离奇，要不是三哥说与我听，我定要当作是天方夜谭……”

“非但如此，”李源一晓得自己的妹妹向来足智多谋，更何况自己冥思多日未得其果，心想与其回去与父亲绞尽脑汁，不如先听听李诗晴的意见，索性要将风信子说与自己的情报和盘托出，“这女祭司还有意讨好于我军，不仅献了蛮军的情报，还放言要与我回帝都面圣，更说与我一首诗来听……”

“一首诗？”李诗晴正专心听着，突然闻得李源一说到此事，便疑道。

“是了，”李源一道，“这首诗妹子应该也记得，是我们前些年随父亲入宫参加陛下设的新年酒宴上，陛下所吟的那首……”

“玉笛胡声今何在，罗裳锦簇入眼来。少年安知约白首，几树郁秀几树哀……可是这首？”李诗晴当即将此诗吟了一遍，问向李源一。

李源一听了，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妹子果然好记性，这正是当日里陛下饮酒之后所吟的那首，只不过，这蛮族女祭司所述的，却在其中有一处小变化……”

“小变化？何处的变化？”李诗晴急急追问，身子已经不自觉地立了起来，微微前倾凑向了李源一。

“少年，”李源一忙道，“陛下当日所吟的是‘少年安知约白首’，而这女子所说的却是‘英雄安知约白首’，不过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她记错了，还是有意而为之，我还向她来确定此事……”

“难道真是他？”李诗晴听罢，却没等李源一说完，已经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口中喃喃道。

李源一见李诗晴神色有异，忙关切地去问道：“妹子，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诗晴听由李源一在一旁接连唤了好几声，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直到李源一心下担忧，站起身来走到对面，从背后轻轻拍了一拍李诗晴的肩膀，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惊了一下，回头看向李源一时，竟然有一滴香汗从额上渗了出来。

“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李源一吓得不轻，忙不迭问道。

李源一晓得李诗晴虽是女子，但见识胆色不输须眉，行事为人雍容大度，比起李源一的少年志满，她反倒更有长兄李击流的稳重气度，这下见到谈起区区一首陛下吟过的诗，竟然将李诗晴惊出冷汗，心中自当惊疑不定，却又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李诗晴却是反应过来，看了看李源一，半晌之后才轻叹一声，道：“三哥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性格也像极了母亲，却没有父亲和大哥的那般城府，自然是没有去了解过一些藏在这楚宫面子底下的一些传闻，不过，当日我们虽父亲赴宴，陛下在吟完此诗之后突然无端地发起火来，你可曾想过为何？”

李源一听了一愣，想了一想，苦笑道：“伴君如伴虎，何况咱们的陛下可是亲手打过天下的一头猛虎，纵使是有些脾气，咱们做臣子的，也不好去无端猜议吧……”

“三哥能这般想，倒也没错，只不过……”李诗晴顿了一顿，眼睛却已瞟了一瞟门外，李源一心领神会，忙蹑手蹑脚摸了过去，轻轻推开门往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向李诗晴点了点头。

李诗晴见了，也轻轻颔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陛下戎马出身，向来公私分明，上朝便是上朝，宴请便是宴请，从来不会把朝政里头的火气带到私底下来，而那日，大伙儿本来共迎新年，其乐融融，以诗助兴也是得了陛下的首肯，更何况陛下虽然不善文墨，当日却也高和一首，算得上是兴致高昂，不料却突然发起脾气来，三哥就不觉得奇怪？”

“奇怪是奇怪，”李源一想了一想，道，“莫非妹子晓得其中的缘由？”

李诗晴道：“缘由便在这首诗上，三哥可晓得这首诗原本是何人所作？”

“这个我倒真没有打听过。”李源一摇了摇头，这诗虽然平实，根本算不上辞藻华丽，但是以司马玉秀从来都恨不得将所有精力都铺在军务上的性格，也不会无端去附庸风雅作一首诗来。

“有人说这首诗是三个人合作而成。”李诗晴淡淡道。

“三人合作？哪三人？”李源一更加奇怪了，即使是以他看来，这种诗随便着一名书生，一日便可作上数十首，哪里需要三个人来一起作，更能让楚帝司马玉秀在宴席之上当庭唱了出来？

李诗晴却是笑了笑道：“这三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其中之一便是陛下……”

“另两人呢？”李源一急问。

李诗晴的眼神却已经飘向了窗外，只见日头已近傍晚，元宵之夜的前夕，帝都里头的男男女女们开始慢慢地走出屋来，走上街头，已经时不时可以见到清河坊里头的富家公子小姐们成双成对地提出尚未点亮的花灯来，一边游走，一边在小摊小贩跟前随意赏玩货品，见到合心意的，公子们便与金买下，以搏佳人一笑。

如今的帝都，繁花似锦，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从前的事情？

李诗晴长叹一声：“另两个人，便是前朝的楚王与御史中丞，李玉与李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