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看见蛮军在攻城时,军中可曾有过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叶楚青问向何挺进等人。
“白衣女子?可是与我们在南线时的那个蛮族婆娘一般?”何挺进立马反应了过来叶楚青所形容的人大致是什么模样,他对风信子可是记忆犹新,毕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才能将郑龙从曹休的手中给交换了回来,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与本该亲密无间的李源一之间也生出了嫌隙。
“正是,”叶楚青点头道,“我昨夜进了蛮营,便是在里头遇见一名月女,错就错在我不该以为这人与风信子一样同是被蛮军胁迫在军中的,轻信于她,却没料到正中了她的圈套,这才害了谢意等弟兄……”
何挺进听了,轻叹一口气道:“叶老弟,生死在天,你也莫要太过自责了……不过,我们在外头等你消息时,虽然没有直接见到你所说的蛮族女祭司,却是看到了一面青色蛇形大纛从蛮族中军大营中走了出来,与旗帜一道的大概还有三千军马,我一看你久久的没有消息,也是担心你与谢兄弟中了埋伏,再加上见这旗帜与此前李将军所说的蛮族神庙的事情颇有关联,心中猜测是否你也在其中,这才带了弟兄们尾随他们一路到得蛮军前营来……”
叶楚青一听,眼珠一转,道:“的确,按先前李将军所说,蛇形印记应当是蛮族神庙里的特殊图腾,这蛮军中非但有女祭司,而且连旗帜都备好了,看来神庙与蛮军之间的合作远没有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只是……”叶楚青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何挺进又道,“此前的那风信子与我军相好,看其样子应该不是假的,难道神庙当中也分出了两派不成?”
何挺进是一名优秀的士兵,但却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思考与拿主意的人,听了叶楚青的猜测,也只能沉吟不语,叶楚青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李源一走后,自己在铜丘城中似乎便没有了个能私下里商讨军机的人,唐煜虽然也是一名颇有计谋的宿将,但叶楚青毕竟在铜丘军中立足未稳,唐煜纵使是看在了李源一的面子上对自己颇有倚重,但当着其他铜丘军将士的面,自己也不好过于僭越身份老是去寻唐煜说些自己的凭空猜疑。
“何大哥,”叶楚青继续问道,“你可见蛮军溃败后,他们主力往哪个方向走了?”
何挺进托起下巴回忆了一番道:“蛮人溃不成军,我们虽未靠拢铜丘城,但却也在他们前营后方瞧见蛮军往各个方向都有人马逃走,不过若是说到主力,的确是有一批千人以上规模的队伍经过前营后再往东南去了……”
铜丘东南五百里外,便可再到宁洱城的地界,蛮军虽然尽遣大军图谋铜丘,但是此前在宁洱城盘桓了那么久,定当还留了一部分兵力以及大批的军械粮草作为他们的大后方,叶楚青换位思考一番,若他是纳辛,的确在溃败之后最有可能去宁洱城重整旗鼓,至少在那里蛮军的防线还没有乱掉分寸,四散奔逃的溃军也会将宁洱视为一处暂时安全的港湾,纳辛只要一边沿途收拢溃军,到宁洱后再将陆续赶到的其他部队整合完毕,应当还能重新组织起一支反扑的力量。
而且,何挺进与长刀军当时虽未参与铜丘城最后一战,距离也隔得不近,但是铜丘城的城墙崩塌,坚城不复,这般惊天动地的场面,他们哪怕隔出数里开外,也是看得真切明白;叶楚青听后心中再一盘算,心道蛮军若还想将帝都视为这次战争的最终目标,那就必须要在南疆有一处立足的地方,铜丘既然不在了,那距离铜丘最近的宁洱便成为了最优而且是唯一的选择。
叶楚青决定赌一把,否则心中对蛮族神庙的种种猜测怀疑便会一支如鲠在喉,让他咽不下,忘不掉。
而恰在这时,众人却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兵马调动的急促脚步声,叶楚青赶紧招呼长刀众军伏于地上,此处正好也是一处山腰,从上往下看去,正好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地形与经过人马看得一清二楚,何挺进在军中久矣,在布军选址上还是经验老到的。
只见下方山坳间的土路上,从铜丘城的方向轰隆隆开过来一支军马,叶楚青等人定睛看去,这支军马人人身着铁衣,竟然是楚军,当先一人,手持一柄钢刀在前开路,不时回过头去向身后诸军呼喊连连,不是铜丘主将、明威将军唐煜还能是谁?
再看这剩下的四五百铜丘军,一路行得匆匆,虽未露出溃败之象,但是军士们之间显然也是步伐有些慌乱,前后的阵型也是有些没有章法,叶楚青心中起疑,以铜丘军的精锐,断然不会在行军时走得这般不讲究,更何况,蛮军明明已经被那支新到的骑军给击溃,铜丘之围暂时应当是解开了,而唐煜不率领众人继续驻守原地,至少也应当与骑军结伴去追击蛮军扩大战果才是,而他们现在去走的方向,明明是望北边而去?
难道唐煜急急忙忙这是要率军回帝都?
那么,那支骑军呢?他们此时又在何处?为何帮了楚军之后,却又不与唐煜一道?他们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叶楚青的脑海中瞬间跳出了千百个疑问,这才想起这支骑军出现得实在太过诡异,不仅铜丘城中的楚军此前没有得到哪怕一丝半点的消息说有一支援军要来,而且围城的蛮军败得如此干脆,显然也是对这支军马的出现全然没有防备?
而现在大战已毕,这支骑军却是似乎暂时将铜丘城给占据了,虽然那里已经只是一片废墟,但是作为一支骑兵而言,固守城池对他们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是铜丘城中储备充足的粮草对这样一支以轻骑兵为主的军队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反观铜丘城原本的主人,唐煜此时却带领着仅存的楚军匆忙北遁。
这更加坚定了叶楚青想要一探究竟的决心,他挥了一挥手,对何挺进与身后的长刀军众将士道:
“诸位,可敢与我去寻到那蛮族祭祀一探究竟?”
跟着叶楚青走,便意味着要脱离铜丘军的序列,尤其是如今铜丘城破,唐煜也已经带了兵马望北边帝都的方向逃窜时,选择听叶楚青的命令,则很有可能如当时南线边城逃回来的那支队伍一般,再次孤军悬在外面,既无粮草补给的保障,也没有任何援军可盼,这无疑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
叶楚青心意已决,何挺进也本就打算将性命托付给叶楚青,但是长刀军的众将士,虽然名义上是叶楚青的手下,但从根本上说,他们仍属于铜丘军的一部,叶楚青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把握能让长刀军将士们跟随自己去以身犯险。
长刀众军听罢,果然也是沉默一番,叶楚青心中正七上八下之际,却是从队伍中站出一人,叶楚青抬头看去,正是此前唐煜与众人结义时问话的万老三。
对于此人,叶楚青颇有一些印象,不仅是自己最开始训导的长刀军成员之一,参与过宁洱一战,算得上是自己的老部下,而且作战英勇,为人也很是和气,在唐煜拨军扩充长刀军后,这万老三更是升任了什长,在军中也多少是有一些威望,此番由他站了出来,看来便是要代表众军士来表一个态。
“叶头,”万老三轻声咳了一句,道,“弟兄们本都是铜丘军的汉子,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本来寻思着跟你出来能寻到蛮军统帅,哪怕拼了性命,只要能够解了铜丘之围,便是死也值得了,却没想到最终大伙儿半分力也没出上,反而是折了谢副头领,如今既然铜丘城之围勉强算是解了,唐将军又带了其余弟兄往帝都而去,咱们一众弟兄却是没事人一般在外面荒度了这许久,到末了,也总该为咱们中楚做点什么,心中才觉得不愧对死去的弟兄们,既然叶头你认为有必要去到那个什么蛮族的婆娘,弟兄们无非是再将性命交给你罢了,无需有那么多的顾虑……”
这万老三平日里在军中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如今这一番话更是说得情真意切,其余众军一听,也是纷纷点头附和,叶楚青见了,心知此时若还要与这些铁汉们客套,便当真是显得自己婆婆妈妈了,于是也不多言,看了一眼何挺进,然后拍了拍万老三的肩膀,点头示意自己承了长刀众军的情。
众人一看,也俱是攥起了拳头,暗暗在心中笃定了死志,既然长刀军上下齐心,那么叶楚青的目标定下,接下来便是赴汤蹈火去寻找那蛮族女祭司的踪迹了。
所幸众人的目标很是明确,三百长刀军粗粗用过一顿干粮,便开始收拾行装,拨军向宁洱城而去,这是叶楚青率军第二次向宁洱出发,只是如今小径依旧,背后的铜丘城却已经荡然无存,中楚南疆战场上更是又添了不知道多少楚蛮两军的亡魂,叶楚青的心中却也生出了一种生若浮萍、人如蚍蜉的悲凉意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