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外面传来打斗声,慕容许仙道:“走,去看看。”众人出了客栈,迎面就见店小二弯土灰土脸地、弯着腰揉疼。
慕容家据点的掌柜、店小二,都是从庄客中挑选出精明机警的。所谓庄客,一般都是世家养来的练家子,说白了就是打手。平时这些庄客,都由参合四将管束,参合四将偶尔还指点一下庄客们的武功。但是,有些东西,不知道还罢,尚有一种不知者无所畏惧的悍勇,知道了,得参合四将指点了,方知武道一途,终其一生都难登神仙了。
能伤者店小二,说明来者的武功至少是师出名家,慕容许仙有些好奇。场中一方是先前拼酒的汉子,另一方是一对男女。女的约二十岁上下,霎是亮眼。她白衫飘飘,背剑的肩带上悬着一红绸的大红花,脸容有些微黑,相貌却极为俏丽,写意细眉,挺秀鼻,红瓣唇,亮亮的眸子此时薄怒着,显得又清纯又活波。而男的身形修长,相貌俊朗,一身黄衫,和其过人身高相得益彰,既显儒雅,又不失英气。
店小二见慕容许仙一出来,便知自家少爷要插手此事。店小二指着那马匹,道:“唉,客官,先前我来为这位姑娘牵马,没想之前这位兄台见了如此好马,伸手来碰,惊了马和马的主人...”
慕容许仙听了店小二的话,目光落在那马上,不由心神为之一震,心里暗自喝彩道“好马”!
此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举目概览,竟觉得马的毛发辉映着刺眼的银白。耶律燕惊咦一声,道:“如此俊俏的大宛马,我在北地许久都不曾见过,如今在江南却见得一双。”众人闻她言,将目光投向稍远处,那男的身后,还牵着另一匹骏马。这一匹通体为深金黄色,丝毫不比那匹白马差多少。这一比较,众人方才注意到两匹马的前边,各系着一个铃铛,一银色一金色。马儿动时,铃铛声比铜铃还清脆悦耳,方知是用真金白银铸就。而这平时耀眼的金银色,此时竟被两匹马儿浑然天成的毛色给比了下去。
慕容许仙心道:这两匹大宛马,毛色如此养眼,定是从精心小喂养到大。如此良种,至少值五百两白银,加上许多年的精心喂养,翻上一番,约有千两之数...
一两白银折合一千文铜钱,即一贯钱。
古代农业为主。以米论值,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日食米一升,岁用绢一匹,是至俭也”。一天吃一升,那是安置流民、灾民的最低标准。通常,一石米够一个人吃近两个月。但米价是浮动的,现下这个混乱的时空,值此边境混战不断,大宋境内,一两能买优质大米两石。当然,人不可能只吃大米,用一部分米兑点其他的开销,一个家庭一年大概就十两银子。换而言之,这一匹千两价值的马,等同于一个中等富裕的家庭大半辈子开销。
慕容许仙正计较着,心说如此好马,又被主人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突然被那位仁兄的脏兮兮手摸过去,马,还有马的主人,不急才怪!
那女子已和那汉子拆了斗了十余招。女子使的是柔云剑法。柔云剑法,武当派的剑法。武当派有三样镇派绝技,分别是太极拳、太极剑、纯阳无极功。而这柔云剑法,就是武当派用来传给俗家弟子的,从太极剑中化出来的剑法。
慕容许仙看了下,觉得女子的柔云剑,表面上出剑频繁,将剑势牢牢舞成一个圆圈,实则每剑劲力不足,依仗着对方没有兵刃,徒呈兵器之利。
慕容许仙心道:相传柔云剑是太极剑的基础,须得将内劲练得绵绵不绝,如行云流水...而这女子,莫说行云流水了,内力的量就不足。能打到现在,是人家逗着她玩呢。
慕容许仙瞧出门道,那女子仍是不知,她加紧剑圈,终于使那汉子避无可避,之后唰地一剑快速刺出,竟是往汉子的肩膀斩落!
完颜萍惊道:“啊,他的手臂!”
只是碰了一下马儿,就要斩落人家的手臂,致人终生残疾,此间未免恩怨失当,太过狠辣了些,完颜萍惊呼出声后,侍剑、耶律燕亦是动容,面显不忍。
未避断臂,那汉子身体往后一仰,失了平衡,竟向后栽倒。女子得势不饶人,再上前抢攻,如今汉子双手后垂,她斩人手臂不得,便挥剑朝对方双足削去!
女子心道:手和脚都一样,定要留个终生教训于你!
如此危局,旁观之人无不惊呼,而那汉子,不知何时双手已垂地,当作脚用,以作支撑。而双脚反变成手,避过剑锋,突而整个人的身子向前突进,一脚踢在女子手腕,将剑打落,另一脚踢向女子腰间的破绽。女子只觉得腰间一麻,浑身乏力,便知中了穴道,顿时又急又气,她忙叫道:“表哥,快来助我!”
慕容许仙心道:这招是丐帮铁帚腿的垂手制敌!
那男子之前虽未出手,却看得分明,他表妹崔剑急了,腰间不免露出破绽,此时只被止住穴道,已是那乞丐留手,否则对方用上猛劲,非死即残。
男子从旁援手,一则不想占了乞丐便宜,二则此处观战人多,若被疑自己偷袭,岂非有损自家的江湖名声?他轻喝一声,提醒道:“臭乞丐,莫要欺凌女子,且冲某家来!”同是一路柔云剑法使来,男子内力胜过女子不知几何,剑光陡陡,叫汉子如何能再故伎重演,夺人之剑?
只是男子虽出声提醒,却不让汉子起身,想趁对方立足不稳轻取对方。如此作为,未免虚伪矫作,耶律燕看了,不忿道:“哼,白长那么高个儿了,原来是个空有其表的赖皮子,欺负躺在地上的人!”
男子内力有小成,是以耳力极好,耶律燕出声不小,所说的话全让男子听个正着。这下可好,几句话戳中了男子软肋,男子气急,却分寸不乱,迫得汉子更紧了,务必要先拿下汉子,再与耶律燕理论。
那汉子,也不怕灰尘蒙垢,身形在地上到处乱窜,总能避开男子剑锋。丐帮的铁帚腿,由前任丐帮帮主洪七公所创。丐帮弟子,乞讨之时,常作前恭之势,若此时对方出手偷袭,直取肩项,寻常的应对办法,有些猝不及防。唯有向后栽倒,手作脚用,脚作手使,方可化解前方的突然发难。铁帚腿这一路功夫,讲的都是如何手脚并用,如何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应付、反手制敌。而那汉子,以铁帚腿的功夫,配合逍遥游身法,在地上滚动,看似不雅,到了高明处,连那男子都瞧不出来。
那男子连连出剑,始终不得手,心不由生乱,他想起长辈的话,心道:这...没想到,我汪啸风真是被师叔说中了。为了护住表妹,同练这套从柔云剑法里化出来的孔雀开屏剑,这些年我柔云剑的进境拉下多矣...孔雀开屏剑,向来是笼罩对方上半身,如今对付躺在地上的敌人,反倒捉襟见肘!
汪啸风心有所变,手上一缓,汉子把握住间隙,身形一下子蹦跶突进。汪啸风还以为对方要故伎重演,握剑的手连忙上抬,再手腕一转,剑光回转,作截取势。不料汉子再提一口气,身子嗖地一下,飞快从汪啸风裆下钻过!汪啸风大惊失色,连忙收剑,舍剑而用掌,运起全身内力,往下拍去。
剑有一短,就是不能太近己身,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误伤到自个儿。比如这脖子周围,比如这裆下前后...都是要命的地方。兵刃里头,也就刀能围着脖子转。剑围着脖子转,稍不留神,就成了真抹脖子,一命呜呼...
天下间,也就四大名捕的冷血,敢在剑锋上玩命。同冷血相比,汪啸风差之远矣,不得不弃剑用掌。
汉子本要袭击裆下,但闻得这一声鼓荡袖风,知道对方这一掌用上了全力,自己这一脚送去,恐未见功,被被报废了,那可糟糕。汉子有此计较,实不知汪啸风的拳掌功夫如何,拿不准,有的人善使剑法,弃了剑,功夫施展不出。但也有的人,剑掌皆然...除此之外,汉子另有考虑,于是钻到汪啸风的后面,往汪啸风的屁股上,结实地印了一脚。
“啪”一声闷响,汪啸风臀部吃劲,站稳不得,身形狼狈地向前跳走数步,惹得耶律燕哈哈大笑!
耶律燕笑道:“哈哈,少爷,你看这人的出的洋相!”
汪啸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这面子,失得大了。
这些年,汪啸风与其青梅竹马的表妹水笙,合练一套孔雀开屏剑,原先柔云剑的威力是减弱不少,但防御亦增强许多,剑势仿若孔雀屏障,又密集又好看。两人同使这套剑法,如两只开屏孔雀。如此一来,大孔雀护住小孔雀,功夫较低的水笙,安危是不愁了。渐渐地,两人在江湖上惩戒宵小,又因二人的马前挂铃铛,便博得了个铃剑双侠的名声,是武林中颇为耀眼的后起之秀。
不过今天,仿若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汪啸风这些年的美梦,拍得支离破碎。
而那扇了耳光,过足瘾的汉子,已笑嘻嘻地站起来。
汪啸风收拾心情,他挽剑作了个起势,剑势一改之前的大范围开屏剑,只像随意舒展手臂。
完颜萍道:“这人是不是被一脚屁股踢傻了?瞧着架势,原先的功夫都不会使了!”
侍剑道:“不对,这是正宗的武当功夫!你瞧他从手腕至肩膀,再至腰间、膝盖,不似刚才那般结实,反倒轻灵柔顺许多。”
汪啸风恨极了这汉子,他心知自己与水笙合力,对寻常人来说剑势更猛,但对汉子这等高手来说,水笙反成了拖累,毕竟对方在地上打滚的功夫,恰恰击中了孔雀开屏剑的弱处。于是他也不去解水笙的穴道,自己非要单独在表妹面前,找回面子再说。
汪啸风心道:好好好...许久不曾用柔云剑法了,今日且看看,我还剩下师门功夫几何!
汉子咦了一声,哎呀数声,喃喃低声道:“不好了,不好了!人家要发火了,而我这多有不便.”
旁人听汉子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却不明白这汉子说啥疯话,唯有慕容许仙看出了端倪。慕容许仙心道:不好,这仁兄武功虽高,但是...有伤在身!
慕容许仙忙站上前来,道:“两位且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