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是知道的,鹤见当然应该是知道的,虽然也许她并不清楚真实会发生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她也不那么了解社会的对人的自由的真实的压抑,但是她依然应该是知道的,至少,她应该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果然,在雪之下宣告了那个冷酷无情的答案后不久,她露出了一个似乎是看破了的表情:“果然,我就应该猜到是这样的,从小学到国中,只不过是升上一个新年级以后重新分班的一种形式而已吧?”
“重新分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看着鹤见,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也许我的这种说法有些残酷无情,但是,对于鹤见这样的孩子来说,拐弯抹角地问问题,反而不容易造成她的好感。
果然,虽然第一时间朝我露出了一个愤恨的,似乎因为我揭露了她的伤疤所以有些不满的表情,但是鹤见最后还是像看透了什么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很简单的事情啊,因为一个人被欺负,所以所有人都开始欺负同一个人,然后连带着的,和她关系好的人也被欺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谣言就是这么可怕,人们就是这么喜欢跟随着集体去欺负另一个个人。”
随后,鹤见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刚才和叶山采用的那种取得小学生信任的方法,其实也利用了所谓的“跟随集体”的原则,20多个小学生中,不可能不存在聪明到一定程度,对我的这种做法有模模糊糊的怀疑的人,但是,当绝大多数人只会觉得“啊,这个高中生大哥哥好酷好厉害啊”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也只能跟着集体的气氛行事,如果看穿了,却不按照集体的气氛行事的话,那不会被当做是智者,而只是会被是自以为是,反而会被集体排斥。
——就如同曾经的结衣姐那样。
我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决定了我整个国中时期的行事风格——如果大众的集体气氛是如此让人难以摆脱的话,那就让我去做那个集体的气氛的引导者,和创立者,一切与我所想要的气氛不相符的人,将成为那个被排除在外的可怜虫,这是我国中时期所想到的正道。
这也是我刚才说的,想要解决鹤见的问题,所能够采取的一个办法,集体气氛的引领并不困难,只要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打响确定这一集团的气氛的第一炮,那么剩下的人就会盲目地服从于你,没错,人类就是那么容易放弃自己自由的生物,即使知道这个社会的不自由之处依然容易放弃。
然而,结果也是沉重的,如果你无法始终保持正确的话,那么打响第一炮的你,将导致整个集体的毁灭,人类是愚蠢的,所以在你开始引领他们的时候,他们容易盲从,但是人类又是聪明的,当集体的毁灭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会很快意识到,到底是谁带给了这个集体毁灭。
我没有做到这一点,或者说,更加糟糕的是,我不但给集体带来的毁灭,我毁灭的,更是我坚持了三年的理想。“才能毁灭论”,借用叶山对我的想法的这个词汇,总体上说,没有错,“才能毁灭论”的逻辑是人因为过度信任自己的能力而做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决策,而没有才能或者不展现自己的才能的人不会这么挫,所以也就不会导致毁灭——但是,这个结论背后有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如果没有才能的人也试图执意领导一个集体的话,那这个集体在没有其他领导者的情况下,也会自然地服从没有才能的人的领导,而最终,没有才能的人领导下的集体的结局。一定更加悲惨。
我不知道鹤见到底属于有才能的人还是没有才能的人,但是,采取了那个做法,除了可以改变她的现状之外,改变的,可能是一种更加可怕的东西——所以我才认为,这个解决办法,可能永远也用不上。
“然后呢,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啊,有个孩子和我的关系比较好,然后也被排挤了,结果,自然而然地,为了顺从集体的意思,她所要做的,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欺凌我了是吧?”鹤见一脸冷漠地继续说道。
“这也太过分了吧!”姐姐露出了一个不安的表情,在这一点上,我不清楚姐姐有没有过类似的遭遇,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对这种行为的不满,以及心酸。
“这还不够呐,”鹤见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由她自己说出这样残忍的话,让我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学生,小学生,看透了太多东西,反而也是一种悲哀,“毕竟只有和那孩子关系比较好嘛,那个孩子知道我的很多东西,然后,那些事情,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看上去事不关己,但是实际上却说出了一些让所有人都觉得可怕的话语,鹤见的浅绿色的瞳孔就那样直视着前方。
而这一回,没有人再试图回复她了。
因为,所有人都被这种残酷的景象所震慑住了。
社会这种东西的存在,往往让人厌恶但是无法反抗,也许你可以不同意大部分人的观点,其他人也会象征性地告诉你“我们尊重你的观点”,但是,在除了“我们尊重你的观点”这句话之外,他们无时无刻不试图说服你接受“大多数”的观点,如果不接受,那在“尊重”之外,充满了更多欺凌,逼迫和压榨——到最后,社会里的绝大多数人,依然这么说:“我尊重你的观点。”
这很可笑,但是这是事实。
同样的,学生时代的欺凌也是这样。一个群体中自然是有有良心的人存在的,他们不想去做侮辱其他人的事情,但是,其他人会告诉他:“你当然可以不这么做,这是你的自由。”但是,当他发现他一旦“不这么做”,他就要成为被排挤的对象的时候,他还会在乎他的自由吗?试图融入这个集体的人肯定不会,因为集体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存在的意义。
所以,鹤见这样的孩子很难得,但是也很伟大,因为她至少在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思考,努力地,让自己不被集体的气焰压倒,她在反抗,即使她知道,这种反抗十分无力。
“到了中学……还会这样吗?”
呜咽的声音传了过来,里面有哀伤,有迷茫,有恐惧,近乎崩溃。
没错,绝大多数人无法成为伟大的人,所以,在反抗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她会想要放弃,想要融入这个集体,因为,很多时候,“自由”这种虚无的价值,比不上一个让你觉得熟悉,让你觉得友善的环境。
“不自由,毋宁死。”这句话是一个伪命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才是所谓的真实。
如果这两个命题过于极端的话,那么很简单,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会愿意用“自由”来换取平稳的人生,因为,“自由”实在是太奢侈了。
鹤见留美也不例外。
我记得看过的那个名为皇帝的新装的童话的续写,那个说实话的那个孩子,最后还是在威逼利诱下,承认了皇帝的漂亮的衣服。
现实,也就是如此,不给试图反抗的人,任何一丝反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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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部的人发现了不合群的鹤见,自然,像阳光一样能够照耀到所有人的身上的叶山也注意到了鹤见,所以,在小学生的就寝时间之后,自然而然地,依然有精力的高中生们,开始谈论的就是这个问题了。
当然,首先挑起这个问题的是叶山:“那个,大家也注意到了吧?有一个孤立的学生来着……”
顺带一提,现在的所有人是以一个圆形围坐在篝火旁的。一色和三浦分别坐在叶山的两侧,三浦一如既往地在叶山面前展现那副“王子殿下,我是你的公主吧?”的搔首弄姿的姿态,让我感到有些惊讶的是,一色虽然也占据了叶山的一边的位置,但是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是很集中,据我的观察,她的时间的60%花在了盯篝火上,只有10%花在了应付叶山的话——没错,是“应付”叶山的话上,另外30%,似乎朝着我周围的人看个不停。
所以,我的右手边是姐姐,左手边是雪之下——我本来认为雪之下应该是和姐姐坐在一起的,但是姐姐的另一边似乎先被比企谷的小町妹妹所抢占了,所以雪之下似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到了我的旁边——不坐比企谷的旁边的原因是因为户冢前辈和比企谷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距离甚至比小町妹妹和比企谷的距离还近——虽然小町妹妹看上去对这种情况很不爽,但是我还是要冒着作死的风险再重复一遍,比企谷和户冢前辈,你们两个快点去荷兰结婚好吗?
在这样的一个座次情况下,叶山首先挑起话题之后,出现的是一种迷之沉默。
我本来以为三浦可能会说些什么“啊,我知道啊,就是那孩子”的话然后试图讨好叶山的,但是让人惊讶的是,三浦也没有发话,我觉得这是因为叶山四人组里面的另外三个笨蛋男生不在,所以三浦的笨蛋发言没有人帮她掩饰,意识到这一点的三浦决定让自己做到谨言慎行的原因吧?
总之,三浦不说话了,一色神游天外了,叶山集团的势力看上去反而不如侍奉部的势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场地变为主场的叶山隼人,现在似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客场作战了。
“呃,就是由比滨,你们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女孩——”显然,向来说话时一呼百应的叶山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不过,你既然要挑起话题的话你为什么要一脸求助的表情看向我啊——我知道我刚刚让你帮了一下忙,但是这不代表我现在就应该把这个人情给还回去好吗?
“恩,虽然性格不怎么好,但是其实并不是她有意想这么孤僻的一个小女孩。”我点点头,说道——最后我还是无奈地把这个人情给还了回去,早点还早点安心,以防以后叶山再利用这件事来拜托我什么就麻烦了。
“恩,就是那个孩子,叫做鹤见吧?”叶山点点头,朝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该说不愧是叶山吗?即使是感激的笑容也如此的有感染力。
“哦哦,所以我们应该让她摆脱这种孤立的状态,是这样吧?”三浦似乎终于觉得可以在叶山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了,说出了一句看上去肯定不会出错的话。
当然,这句话也仅仅是没有错而已,叶山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嗯”字。
随后,比企谷的反驳的声音也有些意外地响了起来:“不对,‘孤立’本身没有错,问题是,被恶意孤立的状态之类的,呃……”
比企谷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因为三浦的不满的眼神盯上了他。
这应该是还是很能看懂气氛的比企谷犯得一个大错了,三浦优美子好不容易说了一句没有错的,可以在叶山面前挣一点印象分的话,你这样**裸地打她的脸,那可不好吧?
——虽然我看比企谷说话时的表情,我更愿意倾向于他的那句话本来是想对叶山说结果三浦抢先一步说出话,比企谷的话又无法停止造成的恶果。
“比企谷的意思是说像他那种人没啥问题,但是鹤见不是他这种人,这才是有问题的。”我扫了一眼比企谷,解释道。
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情更加像是雪之下做的,但是趁现在转移一下三浦的注意力,让比企谷不这么瑟瑟发抖,这反而是一个在比企谷面前挣人情的方法了。
“恩,总之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叫做鹤见的孩子有问题了,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来讨论的就是如何解决她的问题不是吗?”叶山微笑地开口,给三浦、比企谷以及我之间的这场三角战役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所以,最终还是要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吗?一个孩子被迫放弃自己的自由而去融入这个社会,而一群有能力改变这个社会的人,先想着的,并不是改变这个社会的现实,而是如何帮助这个孩子,把自己的自由放弃得更加彻底。
这真是一个,让人觉得讽刺到了极点的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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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其实留美的这一段,从解决她的问题的角度,我不一定能找到一个足够好的其他解决办法,所以,我决定用一种其他视角去解读问题,至于这个视角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这个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文中的和也的想法并不一定和我一致,大家可以理解为一个好玩的观点就是了。这章是补更,只欠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