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身死
作者:仓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04

梓木轻轻的把梓汐放到了轿子里,怕她一人承受不住,红豆也在轿子里陪着。轿夫要起轿的那一刻,梓汐让红豆掀开了帘子,这是她最后一眼看她曾经的家,那大红的喜色也掩饰不住门口诸人的悲怆。这最后一眼,让薛柔和梓瑶再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夏怀渊抱着薛柔,袖下的拳头握紧:楚凌玉,我和你不死不休。

应玉王的要求,轿夫在城中整整转了一周,而梓汐的身子早就受不住的瘫倒在红豆的身上,她的口中不断的涌出大红色的鲜血,早就和那嫁衣的颜色融为了一体,连那凤穿牡丹的绣样也被染成了血色,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红豆拿着帕子胡乱的擦着她的嘴角:“小姐,小姐……快停轿,我家小姐不行了。”她没办法,只好要求轿夫停轿,可谁知,那轿夫的脚程却更快了。

红豆大声叫嚷着:“停下,快停下。”那轿夫终于回了头,却是满脸的喜色:“这位姑娘,我家王爷说了,一定是要绕城一周的,让夏小姐再忍忍就是。”

待他转过头去,红豆却清晰的听到了他的抱怨:“这大家小姐真是棉花一般的身子,软的很啊,坐个轿子都受不住。”

把红豆气得咬碎了牙,这些下流坯子,看她怎么……怎么……她看看怀里的梓汐,她又能如何呢?

梓汐现在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她拦着红豆:“别和他们计较了,我这身子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既然玉王想让我血染他的礼堂,那我便遂了他的愿。”她早就看清楚了皇室人的真面目,她不过儿时目睹了一场错事,他们就如此折磨羞辱她,如今,死了倒好,若是……她还活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环城一周,花轿终于到了玉王府,玉王为了他的好名声,早就在那翘首以盼。甚至还罔顾礼法亲自背着梓汐下了轿子,却因为动作不熟练,让梓汐喷出了好大一口鲜血,那血顺着玉王的脖子全流到了他的衣衫里。现在这堂上诸人都看清了,那新郎新娘的嫁衣上全是鲜红的血液,这婚事——丧事,不过一念之间。

玉王觉得晦气的很,却只能忍着不去擦拭。秦逸阳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思绪翻飞,他那日若是真的娶了她,她定不会如此。可——没有如果了,他强撑着自己看完这一幕,他将永世不忘。

喜娘在旁看着这离奇的婚事,硬着头皮宣布拜堂:“一拜……”可话音未落,新娘子就一头栽下去了,把喜娘惊得退后了好几步,要不是玉王出价高,她是断断不敢接如此差事的。

红豆和秦逸阳飞快的冲到了梓汐身边,玉王却退到了一旁,戏演完了,也该散场了。“小姐,小姐……”

“汐儿,汐儿……”秦逸阳小心的把手指伸到了梓汐的鼻下,他倏地一僵,又确认的一遍,终是痛苦的闭紧了双眼,“汐儿……殁了。”“汐儿……殁。”

这个伴随他整个少年岁月的女子,终是以这种灿烈的方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这一生怕是其他女子再难入眼了。

红豆哭嚎着整个扑在梓汐身上:“小姐……小姐……”却再也唤不回那个人了。

玉王这才假模假样的走上前来,悲痛不能自已的模样:“本王王妃新丧,各位大人还请回吧。本王他日亲自上门道歉。”

众臣早料到如此,都在心里盘算着那玉王妃的位置,皇上无后,要是把女儿送来当个填房,倒也无不可。虽然这样想着,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王爷还请节哀。”

“王爷仁义,在下佩服。”

“王爷莫要伤心。”

秦逸阳看着这些伪君子的面孔,终是忍不住上前抓住了玉王的领子:“都是你,要不是你,汐儿不会死,要不是你非要娶她,她不会抑郁而终。”

一旁的下人却轻松的把他钳制住,大厅里的客人早就走光了,玉王也不愿再装腔作势,他毫不理会那新丧的王妃,而是优雅的轻轻的抚平了自己的衣领,看着被家丁抓住的秦逸阳笑道:“秦公子敢当众辱骂本王,果然好胆量。但是秦公子说是本王害得她身死,此言差矣,要本王说,秦公子才是害她身死的真正凶手。若不是秦公子婚前与其他女子厮混有子,害得她心灰意冷,本王又怎么可能有可趁之机,说到底,本王娶得这如花美眷还得谢谢秦公子成全呢。”他话说完,便仰天大笑出门去,解决了心腹大患,还博得个好名声,这一箭双雕之法,果然妙极。

秦逸阳小心的抱着梓汐的身子,又细细的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不断在她耳边低喃着:“汐儿,逸阳哥哥在,你不要怕,逸阳哥哥带你回家。”他对不起她一次了,不能再负她。既然她生不愿嫁他,那死了便随了他吧。

“秦公子?秦公子,你不要吓我。”红豆红着眼睛紧盯着秦逸阳,他这模样……好似疯了。

秦逸阳却轻笑着抬头,一如往昔的和煦:“你是汐儿的贴身侍女,我又怎会吓你。现在我要带汐儿回家,你若情愿,便也随我去吧。”

红豆却摇摇头,小姐死了,她要为她守着夏家。

秦逸阳就这样抱着已经逐渐冰冷的梓汐回了秦家,秦家家仆早就听到了消息,却不知自家少爷抱着的是何人。有胆子大的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却半晌吓得回不过神来,那人……那人……不是今日才死的夏家小姐吗?怎么被少爷抱回来了?

有机灵的早就去禀告秦晋瑜了,这夏家小姐新嫁也是新丧,就这样被贸然带来了秦家,不出大事才怪。秦家最近是多事之秋,朝廷上也是动荡不安。秦晋瑜早就心力交瘁,连面相上也显出几分老态来。可这么大的事,他不出去看看总是不行。

邱氏也跟着出来了,她家少爷和夏家小姐那点事人尽皆知,她倒想看看还能出什么乱子。

秦晋瑜一看他怀里的人也是大吃一惊,他一生经历风浪无数,儿女众多,可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只有这个嫡子。“逸阳,你怎地把梓汐这丫头抱回来了,快,快送回去。”这丫头就是死了那也是皇室的人,逸阳怎么如此糊涂呢。

秦逸阳却越过了他,直奔着自己的起居室去,“汐儿累了,需要休息,父亲也早些休息吧。”

徒留一众人傻眼看着那一人一尸消失在眼前,直到秦晋瑜反应过来,“快,快准备车马,我要去夏家。”

此时夏家也正乱作一团,薛柔自梓汐离开便昏厥不起,梓瑶痛哭不止,而后又传来了梓汐身死被秦逸阳带走尸体的消息,薛柔更是受不了直接倒下了。

夏怀渊正准备去秦家,秦晋瑜就上门了。此时二人见面难免尴尬,可有的话却不得不说,还是秦晋瑜先开口,他们兄弟一辈子,临老却闹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家门不幸:“敏之,为兄对不住你啊,汐儿的事……你还请节哀。”

夏怀渊苦笑:“你有什么对不住的。我的汐儿已死,如今我只希望她能安然入土,还请晋瑜把小女的尸体归还,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秦晋瑜也是老泪纵横:“说到底,当初子闻大师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这两个孩子……一个殁了,还有一个疯了,当真不是良缘,是咱们太固执了。”

夏怀渊的眼神飘向远方,他那贴心的小女儿就是身死也应该去了天上吧,他的汐儿,从小乖巧,会贪吃,会馋嘴,会撒娇,也会——心疼他这个父亲。这个孩子是他的福星,缓解了他和薛柔的关系,也给夏家带来了无数的欢乐,他的这个女儿名声不好,可却是爹娘最贴心的乖孩子。她无人婚嫁,她心疼幼弟,她迷迷糊糊,却最心细如尘。可那些人是怎么对她的,十年前不过是个孩子,他们怕她说出去那件事,想出了世间最阴损的招数,世人都知道夏家千金是抑郁而终。可谁知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活活把自己饿死,累死,渴死,这让他如何能忍,如何不恨?

“你的儿子疯了,那是他的命。可我的女儿却是再也没有了,我再也看不见她笑,看不见她闹,看不见她嫁人生子,看不见她喜乐安康的。你知道吗,我女儿是我夫人的命,她没了,你要我夫人下半辈子怎么活。又让我下半辈子怎么活。”

他们同袍数十载,秦晋瑜第一次见过如此脆弱的夏怀渊,他上过战场,背过死人,也曾被敌国所掳,命悬一线。可只有这一刻他才懂什么是真正的锥心之痛,什么是彻骨冰寒。

“汐儿,为父与你缘浅,下辈子你还来找父亲吧,父亲疼你一生。”他对着天空高喊出这一句,可他的女儿再也听不见了。

“晋瑜,回去叫逸阳把汐儿还给我们吧,她应该葬在我们夏家的坟墓里,我会在我和柔儿的墓旁给她另辟一地,这样待我们百年之后,她才不会孤单。”

秦晋瑜深知他话中含义,秦、夏两家怕是交情便要止于此了,他们相识二十年的交情终是毁在了儿女的手里。可他的儿子……“敏之放心,梓汐必能完璧归赵。”

秦晋瑜回到秦家直接去了秦逸阳的房间,此时,这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门口守着丫头婢子数人,流翠便在其中,夏梓欣跑失之后,她便又回到了这里。

“老爷。”

秦晋瑜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可流翠却支支吾吾的不愿离去。

“你还有事?”

“老爷……公子,说过,夏小姐喜静,不许人打扰。”秦逸阳抱着夏梓汐回来的时候她真是吓得不轻,可公子之命,不得不从。

“你们下去吧。”流翠只能应是。

秦晋瑜进门的时候秦逸阳正在给梓汐梳头,夫妻都说闺房画眉之乐,这梳头之乐不逊于此,只可惜……秦晋瑜咳嗽出声,终于吸引了秦逸阳的注意力:“父亲来了,嘘,你莫要说话,汐儿累了。”

秦晋瑜看着爱子如今模样,不禁酸楚,他是造了什么孽啊。他就这样看着,看着他沉迷下去,看着他给梓汐梳头,和她说话。

“汐儿,你小时候最调皮了,那么多小丫头就你最古灵精怪,鬼主意还多,所以那么多人,我最喜欢和你玩。”

“汐儿,你总说我无趣,我的确挺没意思的,但是你要是现在醒过来,逸阳哥哥答应你带你出去玩,你不是喜欢那些名山大川吗,咱们即刻出发还能去北国看雪,听说那里的雪景美极了。”

“汐儿,你这个懒丫头,你还记得这个簪子吗,你及笄时我亲手雕的,花了好久,可惜我虽然自诩才子,这雕工还真不甚熟稔,当时你很喜欢,可惜后来我伤了你,你把它还给了我,让我送心爱的女子。你可知,我心爱的女子就是你啊,哪有其他人可送,汐儿,我答应你,每年替你雕一个簪子,我这么聪明,一定会练得很好。”

“汐儿,你这个懒丫头,一定是累了,快睡吧,等醒来就好了……”

“汐儿……”

秦晋瑜再也看不下去了,人世间自有痴情儿女,他风流放纵一世,辜负无数芳心,谁知他的儿子竟是个情种,京城第一公子——再也回不来了。他的人还在,心却丢了。

“逸阳。秦逸阳。”秦晋瑜大吼出声。

秦逸阳的眼神像是无辜被惊吓的小兽一般抬起了头,自他五岁之后,便没有了这种眼神:”爹,你轻写,汐儿睡了。”

“那好,你随为父出来。”秦晋瑜终是不忍拆穿。

半晌,秦逸阳才跟了出来,还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爹,你有何事?”

秦晋瑜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逸阳,我们得把汐儿还回去。”

“还到哪里去,还给谁,汐儿是我的。”他的模样就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孩子,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秦晋瑜痛苦的闭紧了眼,孽缘啊,孽缘:“还给夏家,逸阳,你听爹爹说,汐儿是夏家的人,她得回家,不然你夏伯父会担心的。”他的声音略带诱哄,逸阳会受不住的。

秦逸阳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然后渴望的问道:“那汐儿还会回来的吧?”

秦晋瑜拍拍他的手:“会的,她会回来。”说的斩钉截铁,可一回头却红了眼。

当夜,秦晋瑜和秦逸阳亲自把梓汐送到了夏家,一路上,秦逸阳都抱着人片刻不肯松手,然后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秦晋瑜离得近了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汐儿,你累不累,汐儿,这样抱着你你舒服吗?”

秦晋瑜眼中早有水色,却抬头看天,天啊,你此时睁眼了吗?你看到这一切了吗?

夏家人如同白日送嫁那般,全家都在,只不过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沉重,薛柔和梓瑶的眼睛已经肿的如同桃子一般,初晓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不小了,他知道姐姐爽约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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