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如果你真的是千年树妖的话，你就有危险了。”

王球见慕堇若愣住，耳朵还变尖了，立刻收拢了笑容，警觉地盯着四周。等慕堇若的耳朵恢复原状，他才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堇若？你听到了什么？”

慕堇若亚麻色的头发上顶着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明明看上去很萌，脸上却挂着满满的忧虑：

“刚才有人说我有危险。”

王球眉毛一挑：“什么危险？那人是男是女？”

“男的，他没说是什么危险，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

慕堇若话说到一半，甲板上忽然热闹起来，原来是灵心在两排侍女的簇拥下，恭敬地送人下船去了。走在灵心前面的那位俊朗而冷漠的公子，正是一袭青衫的秋寄北。夜风扬起他的衣袂，苍翠的竹叶跃然其上。

“那声音好像就是他。”慕堇若指给王球看，王球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灵心画舫。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在伺机而动。

“堇若，咱们也跟他一起下船。”

慕堇若没有问为什么，她知道王球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他们两人跟在那队侍女后面，宽厚的木板被踩地吱嘎作响。灵心恰好送完秋寄北，一回头，就看到了正要下船的慕堇若。

她先是一愣，立刻很好地掩饰过去，粉色手帕沾了沾额头，娇笑着朝上走来。纤腰扭动宛如杨柳，明明是个身形匀称甚至偏瘦的女子，却偏偏在摇动间将整个木板空间都占据了。

慕堇若往左不是，往右也不是，王球却按住她的肩膀，闪身挡到她的身前，对上那笑眯眯的老板娘。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比起灵心那惯常的假笑，不知道要明亮多少倍。

“秋夜风寒，二位快回船舱去吧。”

“多谢款待，我们也该下船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灵心面上笑容一僵，神色有些尴尬。她偷瞄了一眼被王球护在身后的慕堇若，心下急转，想着如何开口挽留，却听王球又说道：

“怎么，灵心当家的，可是我二人的银子未付清？”

王球脸上挂着舒朗的笑容，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灵心原本还怀疑有人走漏风声，但见他们两人坦坦荡荡，看样子的确是巧合了要下船。于是她一边转身伸手做出“请”的样子，一边笑道：

“王公子说得哪里的话？什么银子不银子，咱们灵心画舫是水上商铺，又不是什么漕运客船，贵客登门已让我们蓬荜生辉，哪能再提什么银子呢，呵呵呵……”

王球一边带着慕堇若往岸上走，一边拱手笑道：

“灵心当家的客气了，在商言商，怎能坏了规矩呢？灵心画舫好比人间仙境，可惜我二人还有事在身，不然定要常住一番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客客气气地，直到王球和慕堇若都站到了坚实的陆地上，灵心才送客完毕，回到了船上。

慕堇若看着她那袅娜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饮食住宿的银子一上船就交了，她这会儿说得这么好听，真不害臊！”

王球笑着揪起慕堇若的衣袖，拽着她往城里走：

“行商大多都是这样的，背地里再怎么勾心斗角，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慕堇若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尤其是自己那位被称为“女强人”的妈妈。她几次听到妈妈在房间里打电话快要把竞争对手给骂死了，出席各种活动的时候却又互相笑得满面春风，好像关系非常融洽。大人的世界果然很难懂……

两人下船比较晚，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道路两旁没有小贩，也没有路灯，夜风摇动枝桠，大树影影幢幢，惊起几只鸟雀。间或有无名野兽发出低哑的叫声，为这秋夜平添了几分可怖。

慕堇若与王球一粉一红，并肩往城门走去。他们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位独行的公子，秋寄北。慕堇若想要使用“御风术”，追上他问问是不是他出声警告，但被王球拉住了。王球说，整个五行大陆现在都不允许从空中入城，必须在城外降落接受盘查，否则一律射杀。

“快跑快跑，马上就要关城门了！”

几个行商行色匆匆地超过了慕堇若和王球，气喘吁吁地往城门口跑去。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就真的是垫底的人了。慕堇若与王球对视一眼，也想加快脚步，正在此时，慕堇若耳朵一动，扭头往北侧的树林中望去。

“扑啦啦——”

一大群飞鸟在夜色中冲天而起。

慕堇若一惊：“有怪物吗？”

王球伸出手臂，将她护在身后，口中飞快地叮嘱：

“堇若，木属性的法术你之前都是会用的，除了‘蔷薇蕊’、‘月桂梦’、‘松柏语’，还有‘芙蓉醉’。对了，你还会使用‘空’之术，一会如果有危险，记得保护好自己！”

慕堇若听着这些似曾相识的词语，觉得右手蠢蠢欲动。

最后一只鸟雀飞上天空，一个人影从林中跃起，脚下踩着柔韧的藤蔓，就那样高高地停在了半空中。

微凉的秋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乌黑的发丝似乎与黯淡的天幕融为一体。一袭草绿色的衣袍在夜风中鼓荡翻飞，不时露出灰白的底色。慕堇若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发现他的眼睛与衣服一样，是那种有些深沉的绿色。

“好久不见啊，小树妖。”

那个人站在半空，手中把玩着一枚绿色的叶片。

“你是谁？”

慕堇若承认那个人长得很好看，好看到有些邪魅，但他的神情却让她觉得不安。

“哈哈哈哈哈……”那人笑得异常开心，“听说那个低贱的朱雀国武者傻乎乎地把你给放生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幸亏今天来得是我，若是我那悲天悯人的哥哥，看到你这副记忆尽失的模样，不知道要有多伤心呢。”

王球眉头紧皱，听完这话，小声对身后的慕堇若说道：

“看来这个人就是‘阴阳杀’中的‘双子杀手’之一，艾叶。遇见他还真是倒霉，我不确定能不能挡得住，一会我来拖住他，你尽快入城！”

慕堇若还想说什么，王球却像是猜到了一样，补充道：

“你现在是我妹妹了，就要听哥哥的话，快走！”

说完，王球原地一转，右脚从脚尖到小腿腾地变红，还散发出阵阵火热的气息。十号清亮一叫，整个身子团成一个火球，被王球右脚一踢，瞬间冲向了半空中的艾叶！

“砰！”

巨大藤蔓炸裂成一朵绚丽的焰火，火光裹着烧焦的木头四散飞溅，还没落到地上就消失了。

“打中了？”

慕堇若兴奋地一跳，背后却忽然一凉。她看到地上自己那模糊的影子忽然变高了，身体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瞬间前倾，刚刚迈开步子要跑，却一下摔到在地上，原来地上冒出了许多细嫩藤蔓，将她的脚腕给缠住了。她的双手撑在地上，也被后来冒出的藤蔓给固定住了。

艾叶站在慕堇若刚才站立的地方，右臂直直伸展，指尖那片绿叶却正抵着王球的脖子。他似乎对自己太过自信，没有用藤蔓将慕堇若整个捆绑起来。慕堇若焦急地左看右看，却看到秋寄北还在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个人往城门口走去。

“喂！秋公子，秋寄北公子！不要见死不救啊！”慕堇若朝他大喊，“帮忙去城中喊人也好啊，这里有人要绑架我！”

然而秋寄北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城门口走，既不担心关城门，也不在乎慕堇若的呼救。

而这边，艾叶左手一挥，就将飞扑过来的十号打落到一边，又用袖中弓弩一箭将十号的翅膀钉在了地上。在十号的哀嚎中，艾叶轻轻地弹了弹衣襟，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懒懒道：

“最近杀人太多，衣服都要没得换了，真是不想沾血啊……”

他的眼睛看着慕堇若，话却是对着王球说的：

“我的目标是树妖，你就不要送死……”

没等他说完，王球突然往后一仰，一个后空翻将艾叶手中的树叶打落在地，双手结印，两条火龙瞬间袭向艾叶。艾叶往后一退，王球瞅准空隙想要发动“琉璃火”将慕堇若保护起来，双肩却同时一痛，却是被两枚绿色叶片打中了！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火太大，打偏了，本来想削掉你的脑袋的。”艾叶站在慕堇若身后，不慌不忙地看着无法使用法术的王球，那眼神就像是猫儿在逗弄老鼠。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废话太多了！”

王球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艾叶眼前。他的双臂虽然动不了，双腿却是红光乍现，如同燃起了熊熊烈火。一个结实有力的侧踢将艾叶从慕堇若身后逼退，喝了一声“十号”，飞身而起，双腿接连不断地踢向艾叶那阴恻恻的脸！

十号翅膀被钉住无法动弹，却像是与王球心有灵犀一般，张口就冲着慕堇若吐出了一颗火球。火球不偏不倚正落在慕堇若手边的藤蔓上，将藤蔓烧成了灰烬。慕堇若立刻伸出右手，大喊一声：

“松柏语，快把艾叶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