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若！”

雪清泫的失声呼唤与他的手一起，落了个空。

在看到奈何的红伞出现在慕堇若身后的瞬间，他立刻使用了“云水步”，身影一闪就来到了她的跟前，快如闪电。然而这又有什么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化作一缕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僵硬地收回手掌，掌心里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这是慕堇若刚才涌出的眼泪。

雪清泫不知道慕堇若为什么会哭，其他人也不知道，王球更是纳闷，因为他在路上早已将树妖之泪的逆天功效告诉了慕堇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哭。然而她只是与雪清泫打了一个照面，竟然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泪珠，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宋名扬那边早就炸毛了，疯了一样抓住雪清泫拼命的摇晃：

“你快给老子解释清楚，这特么的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一出现她就不见了？你特么的把她给我弄到哪儿去了！”

白柒染和白汐舞一起将宋名扬架到一边去，宋名扬双手被禁锢着，只能不停蹬着双腿，拼尽全力冲着雪清泫发飙：

“雪清泫！你特么就是个瘟神！扫把星！慕堇若一遇见你准没好事！”

“闭嘴！”

又是一声熟悉的训斥，程昱掏出一条手帕，死死地塞住了宋名扬那骂街的嘴巴。

千年树妖被“阴阳杀”劫走，这件事非同小可。然而与奈何接触过的除了风不鸣就只有白七，而且看样子白七和奈何似乎有某种渊源。风不鸣和楼十一、诺夏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雪清泫却一个回身，飞到落榕身边，将手中那颗珍贵的眼泪投入了落榕身边飘浮的那个巨大的气泡。

眼泪没入白茫茫的雾气中，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浓郁的雾气竟然流动起来，就像是一个藏在气泡中的巨大风车。白雾流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连成一片，又突然疾疾一停。众人只觉得自己一阵眼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气泡里哪还有什么白雾，分明是白衣白发黑瞳红剑的少年，白七！

白七跪在透明的气泡里，双手轻轻地扑在气泡壁上。他那雪白的脸上再也不复以往的无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愧疚与悔恨的神色。

落榕将丝线往下拽，直到将气泡拽到面前，凑上前去轻轻地亲了一下。

“啵”地一声，气泡消失了。白七保持着跪姿，安静地飘浮在半空中。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

他的声音变得与诡异幻境中一样，再也不结巴了。然而落榕看着他的侧脸，却觉得他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干干净净、清澈明朗的白七哥哥了。

落榕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夏乔笙，夏乔笙碰巧也在看她。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

“白老七！到底怎么回事？奈何是什么妖怪？你知不知道她带慕堇若去了哪里？！”

白柒染哑着嗓子喝问，最后一句甚至喊破了声，足见他心底的焦急。

“奈何，她是……”

……

“喂，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慕堇若待在红伞下面，在一片黑暗中穿行着。她好奇地看着身边这位陶瓷娃娃一样美丽的少女，并不觉得害怕。

实际上，失去记忆的她对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以往那种“归属感”或者“认同感”了，同样消失的还有“恐惧感”。她从宋名扬的口中已经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单机游戏，除了他们三个，所有的人都是没有生命的npc。不他们管看上去多么真实，都是苏菖蒲一笔一划画出来的人物，又是一键一键敲打出来的数据。

所以，面对这诡异的黑暗与陌生的少女，慕堇若只感到好奇。

对于慕堇若的反应，奈何也是有些好奇的。她那双血红的眼珠轻轻一动，面无表情地盯着慕堇若，黑色的小嘴一张，僵硬地问道：

“你……不怕么？”

慕堇若一呆，脸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也对哦，我似乎应该表现地害怕一点，不然的话，这么恐怖的场景就浪费掉了。”

“……”奈何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接着又舒展开来，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也罢，你现在不怕，没有关系。不久之后……嘻嘻……”

慕堇若没有想到那么美丽的少女笑起来居然是女鬼一样的声音，这才感觉有点毛毛的。但是她站在红伞下面，只能被动地随着这位少女一起往更黑暗的地方行去，手脚都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一样动弹不得。

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落在她的眼中，却幻化成为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就是她曾经“梦见”的那位殿下，亲手将她采撷出来，转眼就送给了宋名扬。那声“送你了”似乎还萦绕在耳畔，但是他今天为什么又看起来那么紧张呢？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看到他的瞬间，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

如果没有听错，他最后貌似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没有记错，自己貌似还哭了？

慕堇若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自己的脸，但是她的手动不了。

“呼……好奇怪。”慕堇若自言自语道。

奈何冷冰冰地看了慕堇若一眼，慕堇若有所感觉，连忙说道：

“咦你可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说你奇怪，我在自言自语。”

奈何却说道：

“难道我不奇怪？”

慕堇若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奈何一圈，说道：

“你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有点哥特萝莉风格么？哦对了，我忘了这不是我们那个世界……总之，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想怎么穿衣怎么打扮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啦！”

慕堇若说完，还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虽然她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很乖地穿着校服，但喜欢运动服的盖颜却几乎天天把那些话挂在嘴上，让慕堇若在潜移默化中也学会了。

“不过……”

不过，慕堇若的圣母光环仅仅闪耀了那么一刹那，就自动收拢起来了。她有些小心地说道：

“不过，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难道是反派势力派来的吗？”

奈何眼中露出一抹嘲弄：“反派势力？”

慕堇若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不是‘阴阳杀’的人？”

“不是。”

奈何的回答让慕堇若心里一喜，然而没等她的脸上露出笑容，奈何又说道：

“我与他们，只是互相……利用。”

慕堇若的情绪瞬间又低落下去了：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他们来抓我的啊？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就算要阻止我们，难道不是要抓太极珠么……”

说完，她还悄悄地吐了吐舌头，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不过她知道宋名扬把太极珠隐藏起来了，这些人肯定抓不到它。

“是。不知道。抓过了，没抓住。”

奈何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慕堇若的话，慕堇若一时没忍住，“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觉得这个看上去酷酷的女孩子真是可爱。

然而奈何看上去有些生气，决意不再搭理慕堇若了。

慕堇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轻微的水声。她屏气凝神，运足了视力去看，居然渐渐地看清了脚下的景象。

那是一条幽深的河，在黑暗中不知道流向何处。在河水两岸，生长着无数黑色的花朵。花朵们无风自动，摇曳生姿，却并不给人以“美”的享受，反而有些恐怖。河水中不时冒出一两个白色的影子，一起一伏，如同呼吸一般往岸上飘去，然后又飘向黑暗的天空。

可惜，那些黑色的花朵却像动物一样，扭动着自己的枝叶去追逐争夺那些白色的影子，一些颜色浅淡、速度缓慢的影子，就这样被黑色的花朵吞噬了。

“噫……那些花真是可怕。”慕堇若感慨道。

没想到，奈何这次又肯理她了。只听她冷漠而平直地说道：

“为什么。”

慕堇若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些白色的影子好不容易飘上岸，却被它们给吃掉了。”

“嘻……”奈何发出一声微小的讥笑，说道：“庄稼好不容易成熟，却被人们吃掉了；牲畜好不容易长大，却被人们吃掉了……人，也真是可怕呢。”

慕堇若瞬间想起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云水僧人，觉得奈何的话与云水僧人说过的道理简直是异曲同工：

“啊，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那个，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

奈何不说话。慕堇若叹了一口气，又换了一个角度：

“那这里这么黑，咱们两个女孩子聊聊天啊！我叫慕堇若，是个树妖，你呢？”

奈何像是看死人一样看了慕堇若一眼，幽幽开口：“我是奈何。”

“呼……”慕堇若觉得自己终于成功了一小步，暗暗地给自己打气。这鬼地方那么诡异，宋名扬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救她，她要靠自己寻找出去的方式！

“那，奈何你为什么要和‘阴阳杀’合作啊？他们都是坏人，你小心他们骗你！”

奈何的黑色嘴唇微微开合：

“因为白鬼。”

她看着脚下那些此起彼伏的白影与黑花，说道：

“白鬼，是我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