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流亡者从一开始就都期待着能有什么打破他们进退两难的僵局,因为他们早就明白,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留给他们的只能是一个凄惨的结局。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回应他们的奇迹居然来得如此之快,仿佛一夜之间,原本压抑的气息已成过去,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洋溢着振奋与期待。那种奇妙的心情充斥着整个队伍,它是一个深渊语中未曾直接定义过的词汇——希望。
作为这个队伍曾经的临时领袖,莫拉深知一名卓越的领袖对于整个部族有着怎样的意义。像卡诺尔和塞拉摩,部族的战士们在他们的领导下吞并了多少并不弱于他们自身的部落?蛇魔并不迷信于个人的力量,就像蛇魔之首与征战者一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也没有那种力挽狂澜能力。而她自己也是一样,莫拉自问无法带领残余的部下突破追剿者的封锁,找到一条能够逃出生天的出路。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形容尊贵而又神秘的深渊之子。
深渊语中形容一个人聪明最长用的词汇就是狡诈,就比如那个暗中与其他深渊领主勾结,最终酝酿了阴谋反乱的背叛者。
狡诈在魔族语中是一个褒义词,形容像背叛者巴努玛那样能够借用各种力量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目的成功者。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胜者为王,即便再怎么憎恨那个颠覆整个征战者部族的罪魁祸首,莫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
可莫拉觉得狡诈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安德烈殿下的强大之处!或许就像殿下自己不经意间提及的,那是一个源自不知名语言的词语——智慧。
深渊之子的能力让蛇魔认识到了自己思想的狭隘。智慧这个词仿佛蕴含着特别的魔力!它让整个部族在安德烈殿下的带领下完成了一系列无中生有的壮举!用于加热清水的器皿已经在批量生产,在炎魔的监管下一窑陶器能够有足足近十件合格品。其中不乏能一次将整只兔子都塞进去的陶罐……一想到兔子炖蘑菇的美味,连以往不屑于这种低级肉食的蛇魔都开始口舌生津。更别说还有那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食盐!用富含砂石的灰色盐湖矿提炼而成,蛇魔从来都不知道将无人问津的盐石提炼成珍贵的食盐居然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不!对于大多数魔族来说那并不简单,没有能够让水沸腾的陶罐,即便知道如何利用木炭来过滤杂质,最多也就能兑制并不方便携带的盐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炖野猪内脏的香味让莫拉一阵心旌动摇,大多数魔族的五感都很敏锐,隔着好几百米蛇魔就已经被营地中的美妙所吸引。拜这些飘散在荒野之中的香气所赐,外出狩猎的队伍没走多远就遭遇了两只强壮而又狡猾的夜狼。这种危险的野兽伏低身体发出低吼时都比怯魔要高出一截,身体比一只成年角魔还要强壮,全力逃跑的话即使是蛇魔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它们甩掉。
身后的竹橇上堆着两只已经完全死透的猛兽,背着绳子拉着竹撬的怯魔们个个满头大汗,只是这些家伙不但不显疲惫反而神情狂热无比!没有这些怯魔的牵制,莫拉也无法宰杀掉这两头见势不妙就准备逃跑的野兽。而让怯魔们能够抵挡住野兽的扑杀,形成有效包围圈,拦住这两头野兽的则是安德烈殿下发明的另外一件工具——竹矛。
竹矛的矛尖并不如何锋利,毕竟只是用火勉强烧个斜口,然后在粗粝的石板上用水磨了磨。这样的武器在怯魔的手中所能造成的伤害对发狂的野兽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可是这却让壮着胆子的怯魔们凭借与同伴的配合多次阻挡住了猛兽的逃逸和反击,寻得机会的翼魔更是凭借着并不锋利的竹矛从半空中俯冲而下,一举重创了雄狼!可以预见,大量装备了这种近似武器的工具,今后连这些一无是处的怯魔也有了参与围猎大型猎物的能力。而这种虽然杀伤力不足但却制作简便的工具在寻常的部族之中也是合格战士们才有资格拥有的武器!
这才是最让这些怯魔振奋的事情!他们不再是部族中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们也能够像一个战士一样站在狩猎队伍的最前线,为部族的繁荣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拥有如此配备的狩猎队伍在物产丰富沼泽附近意味着部族再也不用为了食物而发愁!就凭这两天的猎物,足够所有的怯魔们全都吃肉吃到腆着肚子再也吃不下为止。想到这莫拉忍不住紧了紧拳头,这意味着或许用不了两年的时间,这些数量在部族中占据多数的怯魔将不再是鸡肋与炮灰,不再是部族的后备粮食!拥有充足食物的他们都将有机会进阶为真正的魔族战士!那才是整个部族强盛的基础,在魔界残酷的竞争中屹立不倒的关键!
看着营地中各种忙碌的身影,这一刻嘴角上扬的蛇魔心里无比的满足。
一看到成就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莫拉就立马接过侄女手中的短刀,三两下就刨开了猎物结实的肚皮,割下了仍然温热的硕大心脏。
“殿下,不负您的交待,在全体狩猎者的合作下,我们杀死了两头极具价值的猎物!”为了表示恭敬,蛇魔弯下结实的腰肢,放低了高大的身躯,将雄狼的心脏进献于她尊贵的部族领袖。
“谢谢你的好意,食物就统一交给利维娅吧……就算你给我,我也要安排她来负责烹饪的。”四处巡视的安德烈婉拒了蛇魔这让他感到不太适应的“民俗风情”,深渊之子在他的部下们看来并没有多少上位者的威严,不过这却赢得了所有人特别是怯魔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摆弄着竹撬上牛犊般大小的巨狼,安德烈啧啧称奇的抚摸着野兽黑色的杂乱毛皮和那比自己大腿更显粗壮的四肢。而队伍靠后的怯魔身上几个蠕动的黑色毛绒绒却成功的吸引了深渊之子的注意。
那是眯着眼睛似乎有些畏光的三只黑色幼犬,它们不安的扭动的身子,似乎想要脱离怯魔那充满陌生气味的怀抱,只是孱弱的爪子和上下颚没能给抱着他们的瘦弱怯魔带来多大的困扰。
“这也是你们的收获?”安德烈指着怯魔怀中不安分的毛绒绒问道。
莫拉看不出深渊之子是高兴还是生气,只是奇怪殿下并不在意两头成年夜狼,反而对三只连路都走不稳的幼狼产生了兴趣。
“殿下,这是我们杀死两只成年夜狼后,顺着它们想要逃跑的方向和气味找到了一个洞穴……这三只狼崽子躲在洞穴的深处、连我们怯魔都够不着的狭小地方,我用竹矛把它们揪出来的。”得到蛇魔允许的示意,将三只幼狼抱了个满怀的怯魔不无自豪的说到。
仔细的摸了摸怯魔竹矛的矛尖,安德烈继续追问:“是用尖端的钩子钩住它的绒毛把它带出来的?”
“揪住它们的毛以后它们感觉到疼痛,顺着我拉扯的力道就这么自己慢慢的爬出来了。”怯魔倒是有些意外殿下就像亲眼看见了他当时如何绞尽脑汁才完整了这件工作一般,要知道洞穴里面地方很小,即使是同伴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把它们给弄出来的。
不愧为神秘而又强大的安德烈殿下!怯魔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接过一只毛绒绒的幼犬,安德烈仔细的检查着可能隐藏在黑色绒毛下的任何一处细节。不安分的小家伙张着自己无害的牙口,努力的拒绝着深渊之子的手指。
“殿下……”看到无知的野兽既然敢冒犯尊贵的深渊之子,莫拉觉得这简直是自己作为一个部下无法容忍的疏忽!
直到挨个摸索完三只幼犬后,深渊之子才面露赞许夸奖道:“干得不错,三只都没有受伤。”
轻轻抚摸着幼犬毛绒绒的头,安德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小家伙似乎觉得深渊之子的手指肚很合适磨牙,眯着黑亮亮的眼睛又咬又舔。
难道是饿了?安德烈环视一周,最后视线定格在被夸奖而沾沾自喜的怯魔身上,“你叫什么名字?”虽然很想亲自喂养这三只幼犬,但是身为一名领袖,安德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不务正业”。
“我是洛萨,殿下。”能被殿下问到自己的名字,名叫洛萨的怯魔嘴都笑得快合不拢了。
“你干得很不错,洛萨。以后你还是跟着莫拉,但工作就改成了全职负责这三只小家伙。狩猎什么的就暂时不用去了,三只幼犬有任何异状都要向我汇报。”
“谨遵您的吩咐!殿下。”
“现在去找利维娅领取消过毒的竹碗,准备喂食。”
驯化野兽对部族的负担通常是许多强大深渊领才能承受得起的,而且莫拉几乎从未听说过荒原夜狼有被驯化过的前例,这是一种强大而又桀骜不驯的野兽!“殿下,夜狼是很危险的野兽,即使是同类之间也会为了领地而相互残杀,除了自己的配偶它们几乎不与其他同族一起狩猎,不同于普通狼群,它们是一种高傲而又冷血的野兽。”
安德烈若有所思的看着蛇魔,他知道新的事物在最开始总是让人们很难接受。虽然自己的命令根本没有人敢于公然反抗,但是命令执行的过程出现任何疏忽或者意外都可能让这三个脆弱的小家伙无法成长到成年。
“莫拉,你的意思是它们与我们血脉不同?因此无法驯化它们?”
“是的,殿下!它们是荒野上的野兽,是智慧底下的畜生,谁也不知道它们成长到足够强大以后会不会袭击部族中远比它们要弱小得多的怯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在魔族原始的观念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你不告诉它们,它们会知道自己是狼,而我们是魔族么?”
“殿下,这……”蛇魔觉得殿下这种说法已经近似于无赖了,可他毕竟是身负“智慧”的深渊之子,对于安德烈的话她还是不敢直接驳斥,“野兽和我们魔族外表上差距如此明显……”
“你跟怯魔看起来不也差别很大么,翼魔的翅膀和你的蛇尾看起来像是一个物种所能拥有的么?”安德烈直接打断了蛇魔的辩解,“关键不在于血脉是否亲近,而在于你和它们是怎么看待相互之间的关系的。”
“可它们是野蛮好斗的野兽……”
“莫拉,即便同样是魔族之间也无法避免争斗,一个庞大的部族甚至其内部之间都免不了各种明争暗斗,这完全不应该成为我们放弃饲养它们的理由。”
虽然知道安德烈说的是对的,但莫拉还是觉得野兽之间的同类相残和部族之中的勾心斗角并不能完全当做一码事儿相提并论。
“野兽之间争夺领地是因为它们缺少食物,那是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可是你觉得我们现在还会缺少食物吗?如果洛萨像它们的父母一样将它们抚养长大,你仍然觉得它们会对他利齿相向!?”
莫拉看着三只在草地上打着滚儿相互依偎的蠢萌生物,忽然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然后她想起了两天之前自己对于殿下全民制作生活工具的命令同样的无法理解。蛇魔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安德烈殿下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智慧”,殿下说的话一定的是对的,即便看起来毫无道理,那一定也是因为其中隐藏着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深意!